一亂便有了破綻,儀蓮身經百戰,對上一群沒有鬥誌的殺手,簡直將人當菜砍,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十二人皆倒地不起,屍山血海,空氣裏漂浮著一股濃鬱的腥味,血漫過她的繡花鞋,一身素白的長裙已被染成了深紅色,衣訣沿角滴答滴答淌著血珠,她執劍在手,孤立於血泊之中,美如驚鴻,臉上沾滿了血漬,她胡亂的摸了一把,雙手已然從最初的顫抖變成了麻木,血液裏翻滾的嗜血衝動,在此時也平靜下來。
她向四下望了一眼,自然發現了抱著小竹斜靠在暗巷灰牆旁的流雲,彎月爬上夜幕,樓房皆沐浴在一片銀海之中,儀蓮將手裏的刀往地上一人,邁著沉沉的步子,走到流雲身側。
暗巷裏伸手不見五指,憑著點點的月光,她眯著眼將小竹從上到下掃了數遍,見她後頸有一串紅印時,臉上的煞氣更重,她抿著唇,幹巴巴的吐出一句:“謝謝。”
即使是道謝,也說得不倫不類,流雲暗暗搖頭,他也沒指望這未來的夫人能感動流涕,但至少也露個笑臉吧?哪有人用一副要吃人的表情道謝的?
他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這是我的分內之事,沒有什麼感謝不感謝的。”說完,他避開了儀蓮伸出的手,將小竹往懷裏移了少許,“你現在應該抱不了她吧。”別以為他沒看見,她的手分明不受控製的在打著顫。
儀蓮一愣,手掌緊了緊又在下一刻鬆開,“把小竹給我吧。”她已經欠了流雲一個人情,不願再多欠他什麼。
“王……二小姐,你真的很固執,”流雲拗不過儀蓮,隻能將小竹交到她的懷裏,儀蓮下盤一軟,差點踉蹌著跌倒,以公主抱的姿勢,將小竹緊緊的擁在懷中,她低頭看了眼小竹後頸上的紅印,薄唇輕抿。
“隻是小傷,用跌打藥敷半個時辰就會散瘀的。”流雲在一旁為儀蓮解釋,說實話,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主子,為了一個丫鬟居然罔顧自己的性命,方才他看見儀蓮提刀自刎時,心裏又敬又怕。
敬的是她這番心意,怕的是回去後若王爺知道,隻怕他得掉一層皮。
儀蓮點了點頭,轉身走出後巷,她的背影沐浴在一片銀色的月光之中,身泛點點光暈,那一席紅白交輝的長衫,竟帶著幾分出塵的味道,好似要踏雲歸去的謫仙,豔豔風華。
流雲緊隨在後,雙手始終搭在腰間的佩刀上,嚴陣以待,唯恐還有隱藏在暗處的敵人。
躲在屋裏的百姓從門縫裏窺視著外麵,等到儀蓮二人離開之後,才發著抖將門閂打開,一地的屍山血海,巡邏軍來得很快,一字排開的帶到侍衛威風凜凜的站在街頭,他們將屍體移到城外的亂葬崗,用大火燒掉,以防瘟疫蔓延,隨後再用清水洗刷著地麵,一盆清澈的涼水唰的一聲澆到地上,瞬間被染成了鮮紅色,順著石板的紋路,形成潺潺的水流。
巡邏軍的伍長立即將此事上稟,聲稱在京師重地竟有人雇傭殺手,希望朝廷能夠徹查此事,不可放任這歪風邪氣。
駐守京師的將軍是北城王麾下的得力大將,正三品巡撫都尉趙月龍,他連夜趕到永和街,向百姓細細盤問此事,在知曉被圍困的那人竟是上官儀蓮時,他立即揚鞭策馬去了北城王府,將此事告知皇甫傲。
月上枝頭,好在天色已暗,若非如此,儀蓮一身浴血隻怕會引起不小的騷動,行過太傅府外那片青石板路,便到了後門,此時門已被落了閂,門房緊閉,儀蓮緊了緊懷裏的小竹,暗暗盤算是翻牆而過,還是踹門而入。
“二小姐,你覺得今日之事是背後是何人所為?”流雲冷不防開口,他倚靠在左側一株蔥綠的樹幹之上,雙手交叉環住肩頭,腋下夾著佩刀,神色有些凝重。
儀蓮眉梢一挑,望著這紅漆大門時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良久,她才冷冷一笑,“除了我的父親大人,我實在不知道還有誰能做出這等事。”能夠輕而易舉知道她入宮的消息,並在回府前換掉車夫,這便意味著這人已經掌握了她的行程,她得罪的人並不多,想要她命的,更是少。
上官雲和上官傑,算來算去也唯有他們二人,可前者還沒那個魄力能夠使喚花滿樓,那麼,也就隻剩下後者,她的親生父親。
儀蓮心裏並不覺得難過,有的隻是一片漠然,她見了太多太多這樣的事,在利益麵前所有的感情都隻是絆腳石,微儀蓮撫過她的衣訣,撲撲作響,她站在灰磚紅牆外,像是一座孤立千百年的石頭,堅硬而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