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口雌黃!這些東西能奏什麼樂?”上官雲咬著牙譏諷道,嗓音不大,隻是恰好落入了儀蓮的耳中。
她麵上的笑頓時又燦爛了不少,抬手將衣袖卷起小小一截,露出白皙的手腕,食指極緩的張開合攏,做好了準備工作之後,她才俯下身,靜靜的看著麵前長案上的杯具。
銀筷先是從左至右順著杯具的邊沿挨個敲過,由低至高的單音合著風湧入眾人耳中。
儀蓮點了點頭,確定音調無誤後,才拿起另一支筷子,兩手迅速的在杯具上敲擊,動作快得亂人眼,宛如清泉般清新的小調在空氣中蕩開。
先是極為低緩的調子,仿佛小河裏的流水,慢悠悠的從高出落下,突然撞擊到了巨石,音變得雄壯起來,隨後又逐漸的恢複平靜,就在眾人以為不過如此之時,儀蓮敲擊杯具的動作猛地加快,仿佛一條小河與溪流融聚,磅礴大氣,水流在劇烈的翻滾,在無數的岩石上撞擊,水花四濺,隨後慢慢的融入江河,高音直轉而下,又恢複了最初的低緩。
一曲之後,眾人無一不是滿臉的驚詫,曲比之先前的雖遜色不少,可勝在法子出奇,她們驚訝的看著儀蓮麵前的杯具,長案上有不少的水珠從杯中濺到了桌上,顆顆晶瑩剔透。
儀蓮淺笑一聲,將一雙筷子擱到桌上,悠悠然施禮退回了自個兒的座位上,顯然已是表演結束。
翰林院眾學士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皇甫勁率先回神,他大手一揮,宣布了比賽繼續。
有了儀蓮的出其不意,後麵十一人的表演便顯得平平無奇,淡然無味。
等到所有人都表演完,翰林院學士才聚在一起,商討著優勝者,接下來的三關,隻有優勝者才能參加,而他們所討論的重心,便是儀蓮。
“小姐……你何時有這樣的本事?奴婢怎麼從來不知道?”趁著休息的空檔,小竹拽著儀蓮的衣袖呐呐的問道,方才她還擔心她的小姐真會棄權,卻沒想到竟看到了這般與眾不同的表演。
納蘭木此時也是一臉疑惑的望著儀蓮,隻聽說過樹葉能奏樂,卻從沒聽說過杯具也能如此,真可謂是叫人大開眼界。
儀蓮輕笑一聲,撥開臉上被汗水打濕的秀發,開口道:“不過是偶然間所學,難登大雅之堂。”
小竹見儀蓮不願多說,隻能悻悻的閉嘴。
翰林院眾人商討了一盞茶的功夫還沒論出個結果來,他們雖覺得儀蓮這一手勝在出其不意,可這一關比的是琴,四個考官分成兩派,爭得是麵紅耳赤。
最後隻能上奏天聽,讓皇甫勁定奪,他沉吟了半響,才道:“諸位愛卿說得都在理,依朕看來,這上官儀蓮雖未展琴藝,但勝在心思巧妙,這一關便讓她過了吧。”
聖上開了口,誰敢不從?
本是八十多人,在這一關竟被刷下一半,隻留最出彩的四十餘人,賽畫。
儀蓮最是無奈的便是上官雲每每表演完,便要向她挑釁的舉動。
“小姐你看,大小姐又在瞪你了。”小竹在儀蓮的身後憤憤不平的嘟嚷一句。
“理她做什麼?”儀蓮全不在意,在上官雲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中,自顧自的飲著茶水。
畫這一輪,上官雲所繪的是一幅極有意境的婦人采蓮圖,色澤豔麗,栩栩如生。
而儀蓮大手一揮,竟洋洋灑灑繪了一幅兩軍對戰的畫,畫卷長達三米,用了近一個半時辰才完成,畫是以水墨為主,色澤暗成,唯黑白兩色,可便是這最普通的色調,卻有種直逼人心的力量,仿佛透過這薄薄一卷紙,寥寥數筆的畫,看到了那屍山血海,白骨成堆的畫麵。
最末,她甚至還攥上墨水,提筆疾書,在尾處,落了一首《從軍北征》,行狂草,落筆剛勁有利,帶幾分恰到好處的灑脫不羈。
“天山雪後海風寒,橫笛遍吹行路難。磧裏征人三十萬,一時回首月中看。”當太監捧著畫卷麵呈在皇甫勁麵前,他念著末首的字,一時間,心中竟是百感交集。
“皇上?”榮貴妃怯生生的喚了一句,打斷了皇甫勁的沉思,他恍然回神,揮手讓人將畫撤了下去,“把這畫掛在忠烈祠,與血灑江山的烈士奉在一處。”
他的一句話,如巨石落入平靜的湖麵,激起千層浪。
忠烈祠,那可是供奉曆代先烈、名將牌位的地方,上官儀蓮乃一介草包,所繪之做如何能擔得起這樣的榮耀?可當抱著這種心態的人,在見到那幅畫卷時,紛紛閉口不言,心悅誠服。
隻是同時,他們心中亦有了疑惑,這昔日的草包,怎在一年後宛如脫胎換骨般,有如此才學?
無數揣測、質疑的目光落在儀蓮身上,她麵色不改,依舊是那副謙遜有禮的表情,落落大方的坐在木椅之上,端得是大氣威儀。
上官雲心有不服,可事實如此,兩幅畫卷相較,高下立見,她也隻能飲恨吞淚,一雙眸子泛著陰冷的光,惡狠狠的盯著儀蓮。
畫之後便是棋,也不知是誰的安排,儀蓮的對手竟是恨不得吃了她的上官雲。
得知此事後,儀蓮撫額長歎,忍不住在心頭怒罵安排她和上官雲對弈的人,這分明是想要看戲,對吧?她手裏的號碼牌與上官雲隔了十多號人,怎麼都不可能和她在一副棋局上碰到,用腳丫子想也猜得到,除了那性格惡劣又最有發言權的皇帝,還能有誰想出這麼個法子?
儀蓮倒是冤枉了皇甫勁,因為這事兒卻是榮貴妃開的口,原是她見儀蓮兩次比賽都壓了上官雲一頭,所以想要找回場子,上官雲的棋藝是頂尖,她心想,這下總能將儀蓮壓製住了吧。
而皇甫勁不過是順水推舟,所以才會有了現下,儀蓮和上官雲隔著一副四方的棋盤,盤膝對坐的畫麵。
“我可從沒聽說過妹妹會下棋啊。”上官雲將棋盒打開,用食指摩挲著裏麵的白子,笑得格外燦爛,眉宇間的自信不加掩飾。
儀蓮垂首將一塊黑子夾在指縫,嘴裏亦是毫不退讓,擒笑道:“姐姐不知道的事兒還多著呢。”說著,她率先落子,落於左側邊角。
二人棋風截然不同,儀蓮的棋路以雷厲風行,幾乎全無防守,隻求一擊必殺,一如她的性子。
而上官雲光是應對儀蓮全然不按條理的棋路就已經夠嗆,隻是防守就已然是手忙腳亂。
儀蓮落棋的速度極快,她的視線始終落在上官雲的臉上,表情從始至終都沒變過,那副盈盈淺笑的模樣,落在上官雲的眼中,竟如地獄中的夜叉修羅,帶著讓人窒息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