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的後事辦的十分簡單,在偌大的宮城之中,她本就隻是最卑微的一份子,生命到了盡頭,沒有陪在身邊的夫君,沒有侍奉終老的子女,想來實在讓人喟歎。
宮城深深,究竟埋葬了多少人的人生呢?
長安原本就風寒未愈,如今又遭了這樣重的打擊,一下子憔悴了許多。阿翠與靈瓏看她終日穿著素白的衣服,又慘白著一張臉,雙眼紅腫的樣子,實在是十分擔心。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了某日早朝時分,負責通報的吉祥又一次來到了雲瀾殿。
“長安殿下,有份加急的西北軍報請您過目。”
吉祥雙手捧上軍報,長安本已疲倦之極,但聽說是軍情,還是接過來看了。
帛書之上,隻淡淡的寫了幾句:
“我軍遭遇勁敵,敵軍有一獨臂軍師,極為熟悉中原兵法,鏖戰許久,戰況危急。”
這字跡淡然之中帶著幾分風骨,並不是長安所見過的慕言殊的字跡,她心中十分疑惑,便問了吉祥:“這是王爺發回來的軍報嗎?”
吉祥畢恭畢敬的回答:“是,殿下。”
聽他這樣說,長安仍覺得古怪,接著問:
“是王爺親手書寫的?”
“回殿下,據說是王爺請人代寫的。”吉祥不疾不徐的回話。
長安心中一驚,連忙問:“為何要代寫?”
“王爺在戰場上傷了手,這些日子寫不了字。”
吉祥的回答是長安不曾預料過的。在她的心中,慕言殊雖然野心深沉,卻是個不可戰勝的人物,沒想到與巫書納的交戰,竟能讓他負傷。
傷在手上,不能寫字,想必是十分嚴重了。
見長安一言不發,隻是沉默著,吉祥輕聲說了一句:
“殿下可還有事?若不需要奴才,奴才便回怡和殿了。”
長安這才回過神來,對他擺了擺手,說道:
“沒事了,你下去吧。”
吉祥行禮退下後,長安又陷入了深思。
她曾真的帶兵上過西北戰場,對戰犬戎,容多坤的神武她見識過,但再如何神武,也畢竟隻是蠻夷的打法,在戰術上稍微花些心思,就能找到他的漏洞。
巫書納卻是不同的,他對兵法的精通不亞於任何中原人,而且他手下所掌握的,是犬戎最為精銳的一支軍隊。
慕言殊勝了容多坤,俘虜了奴蘭布,卻還是在巫書納的手下受了傷嗎?
他……會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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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之後,下了早朝,晏清歌隨長寧回到了蘭瓊殿。
雖說兼任太傅與禮部尚書,晏清歌卻仍要抽出大部分的時間,用來指導長寧的學習,如今雖然有慕言殊攝政,但長寧若不快些成長起來,待他長成之後,親政將會十分的困難。
晏清歌雖然十分佩服慕言殊,卻也深深知道,他絕非是個簡單的人物。若是十年以後,長寧到了親政的年紀,仍是現在這樣天真單純,要如何將大權從慕言殊的手中奪回來呢?
“皇上,前幾日布置的功課,不知完成的如何?”
兩人進了書房,晏清歌便問道。
長寧雖然年幼,卻也是十分聰明通達的,聽小晏這樣問,立刻表現得胸有成竹,說道:
“不就是《十策》嗎?我早就背熟了。”
說著就像模像樣的背誦了起來,小晏看著他搖頭晃腦的樣子,心中也頗有成就感。《十策》是先皇在位時,一位忠誠切諫的官員所作,提出了帝王為政的十個良策,可說是轟動一時,至今仍有深遠的影響。
長寧背誦著《十策》,讓小晏仿佛看到了東朝的未來。
犬戎的騷亂算什麼,朝中的動蕩又算什麼。
總有一天,眼前的這個小少年安然長大,成為一代明君,給國家帶來萬世安寧。
“皇上!不好了--”
殿外忽然傳來女子的呼喊聲。
小晏問門口的宮人:“是誰在外麵吵鬧?”
話音才落,便看見一個穿水藍色宮裝的身影出現在長寧與小晏的麵前。定睛一看,原來是長安的侍女阿翠。
“皇上!太傅!”
阿翠在長寧的麵前伏下身子,氣息十分紊亂,顯然是有急事要說。
長寧有點被她的陣仗嚇到了,倒是小晏鎮定,問道:
“阿翠,先別急,有什麼事站起來說。”
最近雲瀾殿出了許多的事,長安十分消沉,小晏自然是知道的,本打算今日出了蘭瓊殿,便去探望長安,沒想到阿翠以這樣的方式出現了。
“太傅,不好了,我家殿下她……她留下一封書信,出走了!”
聽到阿翠的話,縱使是小晏,也不由得一驚。
留書出走?
若說這事發生在先皇駕崩之前,小晏是絕對有理由相信的,那時長安天真無慮的性子,再高的宮牆也禁錮不了,每當倦了宮裏的生活便會溜出去,上京的集市,是她生平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