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跳下樹來,想想,萬年沉睡,該去見見故人的。
我自一綿延群山駐留,尋至一萬年古樹,古樸厚重。我回憶著布陣局勢,在這一塊圍繞古樹的林子中行走,眼前景象密林漸漸轉變,我閉眸。心念口訣,再睜眼時,已是另一番景致。依舊是青樹翠蔓,卻還有小橋流水。我隨手折了枝蘆葦叼在嘴中,沿著小徑漫步,直至小路盡頭,一木屋掩在樹後,牌匾上字跡瀟灑,渾厚大氣:忘川居。寥寥數筆,又似是蘊含天地萬物。
屋中擺設並不繁複,甚是簡潔,而書房中,男子眉清目秀,眸眼睿智光華。此時,他立於桌旁,揮毫題字。筆鋒蒼勁,行雲流水,我湊上前一看,便不住笑了。似乎數萬年前,他也是這般,九個大字映於紙上,然後抬頭望向我,氣勢逼人,難解其思。
他道:“莫問,莫尋,莫忘。”
我沉吟片刻,才恍然,“這是對我說的?”
一時寂靜。
“悠揚,多年不見了?”他看了我半晌,終於慢悠悠的放下筆,氣勢漸斂。
“怎的,我不在便是無人同你講話了?”我俯身細細看那字,是我怎樣都不及的。
他不理會我,自顧步道一旁桌邊坐下,笑容謙虛溫和,若是有旁人,興許果真會認為他不過是一介柔弱書生。我起身到桌邊坐下,自行到了杯茶水,“你這老不死的果然還是絲毫未變,忒沒有新意。”
他唇角含笑,溫雅至極,“我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自然可以。”
“為何從一開始相識,你便喚我老不死的?我以為以我的容貌氣度而言,應當該得個悅耳些的名號。”
“因為你不願說你的名字,隻能這樣叫了。”
“那為何便要喚我老不死的?”
“因為你不願說你的名字。”而且很老。我親酌一口茶,抿抿嘴。
“……”
“也罷,雖說你不怎的討喜,但如何也算是可以陪我飲茶的。”他一臉閑散,望向我的眼神卻甚是嫌棄。我不屑於他,拿起桌上的半卷書來看。“你跑到我這兒來,就隻是來看書?”他挑眉戲虐。我輕歎一聲,“探望故人很稀罕嗎?”
“於你而言,的確稀罕。”他沉思半刻,神色頗有些複雜,“你是想問為何你本該羽化,卻意外神形俱在,且竟有一日還能蘇醒。”我放下書卷,望著他微微頷首。
“興許是你命不該絕,沒到死的時候,再多貢獻貢獻?”
“……”我看著他麵色牽強,也不為難他,“罷了,你不願說便算了。如此,給我卜一卦如何?”
“你便當我是街邊的算命先生了?還卜卦……這叫觀星像,卜天命!”他漲紅了臉,站起來訓斥,像個受欺負的小媳婦似的。說罷,他複又坐下,撇撇嘴:“再者,我不是卜過你的天命嗎,”他手指一下一下的在桌上輕敲,“莫問,莫尋,莫忘。”
“是以,何意?”
“自己想。”他放下茶盞,“悠揚,你初醒,想來還未曾發覺。這六界早已不同於往日,時局動蕩。”
我想了想:“到是有聽說一些。”
“六界已逐漸失去平衡,不隻魔界,人間又是戰亂四起,冥界多次出現紕漏。”
我思緒理了理,道:“我還聽聞,百年前,魔族進犯人界,可有此事?”他麵有慮色:“不錯,百年前我出去過一趟,兩界之間的結界竟出現裂痕。六界之間如此動蕩,是天劫啊。”話雖如此,他麵上卻不見擔憂。這就奇了怪了,“莫非當真是要我再度貢獻,循環利用?”他慢吞吞的放下茶盞,嗤笑一聲:“你想的美。”“……”
“這天劫,還指不定又成什麼劫了。”他站起來在書櫃上翻找,回頭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悠揚,莫要後悔。”我承認,這犀利的眼神是的確嚇到我了,但為了保留形象,我也擺了一副高深莫測的笑容,相當的逼真。這笑容,當年我可不知唬住了多少魔界將領。
他舉止十分優雅的翻找,我也不摧。他四下一瞟,“原來在桌子下麵。”他一把抽出墊桌腳的書本,毫不在意的看看傾斜的桌子,然後把書遞給我。
“……”
我接過書本,才悲哀的發現,上麵寫的竟是洪荒時期的符文,仔細摩挲一下,便又發現這頁麵使用神獸皮製成,難怪如此韌性。我暗自琢磨著,這書想來是比我還要老了,必定是個好東西,可……
“你給我也沒用啊,當年我在學堂,不是逃課便是睡覺,怎可能看懂,也就勉強識得幾個字罷了。”這不是存心刁難我嗎……
“竟是這樣,是我高估你了……”他沉思片刻,“不若,這本《洪荒史》你還是找個識得字的人同你一道讀吧。”
這話說的,我不是不識字,隻是看不懂洪荒符文,又不是腦子有疾病……
他又繼續整理他的書架,片刻後,他轉過身來,望著我頗為驚訝:“你沒走?怎的還待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