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非帶著顧如初趕回相府,李斯坐在元非的小院子裏等他。見到元非急衝衝地進來,李斯叫住他道:“公主現下情緒非常低落,你問她話時注意分寸。”
元非應承下來,然後跨入屋內。
繹升果然已經醒來,但看上去卻仍然毫無生氣,小小的身軀趴在床上,雙眼微睜,茫然地看著前方不知何處。夏寧熹在旁邊守著,見元非進來,對他點點頭,用口型說道:“她交給你了。”指指自己又指指外麵,意思是我就在門外,有事叫我。
夏寧熹走後,元非坐到床前,輕輕地為繹升把貼在額前的碎發撥到耳後,然後握住她的一隻手。
雖然是夏天,繹升的手卻冰涼,元非手上微微用了點勁,希望用自己的溫度去溫暖繹升。繹升卻仿佛完全沒有知覺,還是呆呆地躺在床上。
元非試著跟繹升說話,他並不打算直接問她這一天都發生了什麼,而是少年時一起玩耍的事情開始說。他說到胡亥、繹升和他自己曾一起去偷田姬的禦賜美酒,結果三個人都喝得暈暈乎乎的,小臉通紅,一出門就被田姬逮到。那也是元非多年來為數不多的玩得最開心的幾次之一。
後來又說到繹升第一次偷偷跑出宮,就是胡亥把她塞到自己馬車的夾層中帶出宮的。兩個人成功跑出來以後非常興奮,一起去相府找元非。三個人在外麵玩了一個下午,結果元非回府就被李斯家法伺候,打了二十棍,躺了四五天才下地。
說著說著,繹升的眼睛濕了,終於流下了眼淚。元非見她抖得厲害,就俯身將她的頭輕輕抱住,另一隻手握住繹升的小手輕輕捏著,借此鼓勵繹升勇敢一點。
繹升一邊流淚,喉嚨裏一邊發出嗚嗚聲。元非這才意識到繹升嗓子已經壞了,沙啞得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來。他馬上叫人端了水進來,親手喂給繹升喝。
繹升喝了幾口水以後緩了一點過來,眼淚也止住了,但身體還是時不時地發抖。元非握住繹升的手,下定決心道:“繹升,你相信我,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站在你的一邊,替你討回公道。告訴我,好嗎?”
繹升雙眼終於開始慢慢移動,好半天才找著在麵前說話的元非。她輕輕地用沙啞的聲音說:“公道?什麼是公道?他說他終於在我身上報複了我母親,就是公道。”
元非聽得這事還關係到王夫人,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再問下去。但是如今繹升躺在自己的屋子裏,身受重傷,前來搜府的羽林軍走了才不過幾個時辰,不知道將來還會發生什麼。如果不搞清楚這事,恐怕丞相滿府上下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因此就問道:“這個人家,他究竟是誰?為何要報複你母親?”
繹升道:“他,就是十哥啊。他幫我換了衣服,打昏了周青臣,帶我跑了出來,然後又去了他的府裏。然後他就說我母親害死了他母親,他要……他要……”說到這裏繹升又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元非連忙俯身抱住繹升的頭,給她溫暖。
好半天,繹升才止住顫抖,瑟瑟地說道:“他想用我來報複我母親。他讓人把我吊在一間大屋子裏麵,把我脫光了,羞辱我,然後用鞭子抽我……雖然我母親害死了他母親,但是有那麼多人看著,我是他妹妹呀……”說到最後,又哽咽無聲了。
元非越聽越怒,牙關緊咬,額頭青筋畢露,雙眼冒火,恨不得這刻就衝到十皇子府去將瓊拉出來千刀萬剮。他憐惜地看著懷裏的繹升道:“繹升,我元非今天向你發誓,我有朝一日絕對會讓瓊死無葬身之地,為你報仇!”
不想繹升卻搖搖頭:“他確實害了我,但是我母親先害了人家,我是替母親還債,不冤啊。”
元非見繹升竟然善良至此,不禁搖搖頭道:“傻丫頭,你就別想這些了,該做的事情我自會辦妥的,從今後你就當沒了這個人便是。哦,對了,我這就派人去通知你母親,讓她來接你回宮養傷。”
繹升一聽這話,便使勁搖頭,這一搖頭牽動了背上的傷,痛得她暈了過去。
元非連忙叫來夏寧熹診治,夏寧熹搭了脈,便道:“不礙事,一會兒就會醒的。你注意一點,不要碰到她的傷口了。”說完又退出屋外。
元非守了一會兒,果然繹升悠悠醒來,但是喉嚨沙啞,說不出話,元非隻好又給她喂了一些水。喝完後,繹升急急地說:“求你,不要送我回母親那裏,她一定要逼我嫁人,我不想嫁給她說的那些人。”
元非心裏歎了一口氣,見繹升如此期盼地看著自己,忽然不忍心拒絕她,雖然他明知藏匿公主是重罪,卻還是答應了繹升:“你住在我的小院裏,沒人能傷害你,你就放心在這裏養傷,等你好了,我們再想辦法,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