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女人?什麼女人?”

“營業部經理,真受不了,”我說,“天下竟有這種女人,把我對女人的良好印象全部破壞無遺,我沒有見過這麼可惡的女人。”

“你對女人的印象一向如何?”美眷笑問。

我微笑,“像媽媽,像你,好印象。”

“你媽媽在你七歲時就去世了,你記得?”

“當然記得。”我說,“我怎麼不記得。”

“這女人對你做了些什麼?”美眷很好奇。

“沒做什麼,我跟她爭辯一場,毫無結果。”

“長得美嗎?”

我仔細想一想。“毫不起眼,很普通。”

美眷說:“他們說有才幹的女人通常長得不好看。”

“她穿得很好,舉止也上等,就是凶得緊。”

“算了。”美眷說,“快上床休息吧。”

“以後看樣子還有得煩呢。”’我笑,“咱們已經鬧僵了。”

“這就是你的不對!好男不與女鬥。”

“誰也不是如來佛,我簡直忍無可忍。”

“洗澡吧。”妻說。

“對了,小宇結果如何?”我問,“吵得很厲害?”

“大哭大叫,我哄了半天,婆婆又答應給他買玩具,他這才不響了。”

“你太縱容孩子。”我不滿,“弄得他沒大沒小。”

美眷埋怨,“他日日與我在家混得爛熟,自然不怕我,孩子們忌你,你又不教。”

“太太,”我也埋怨,“我哪裏有空呢。”

“行了行了,”她說,“講來講去沒個結果,睡吧。”

我靜靜的喝完牛奶。傭人在工人房裏顯然還在看電視,我聽見有音響傳出來。

電視。

我洗完澡倒在床上睡了。

做個惡夢。看到任思龍穿了黑皮衣黑皮褲,手中揮舞棍鞭子,在寫字樓操來操去,大聲呼喝職員做工。

真是惡夢。

跟現實生活也差不了多少。

我真是不喜歡這個女人。

星期天我幾乎整天躺在床上躲懶,美眷帶孩子上外婆家。

星期一上班。我與老周小王說到任思龍。

“不喜歡她?”小王說,“你會恨她,製作部電話不通,她叫老總發通告說公司電話不可講私事。”

“她的工作能力如何?”我問。

“工作能力倒是強得驚人。”’小王說,“你不會相信她把陳年爛片都賣了出去。”

我問道:“是什麼令一個女人如此熱愛工作呢?”

“她又不是熱愛工作,”小王說,“她是在發泄,她非把她麵前所有的人打倒不可,心理變態。”

“真的嗎?”我問,“你從哪方麵看出她心理不正常?”

“看,”老周說,“妙齡女郎,應該做些什麼事?”

“買漂亮衣服穿,打扮得引人注目,找小男朋友談戀愛。”我答。

“是,可是為什麼任思龍隻喜歡工作?”老周問。

“或者人家也有男朋友。”我說,“何必要說給你知道?”

“她二十四小時都在寫字樓,有男人可以容忍這個?”

瑪莉走進來,“施先生電話,是方小姐。”

於是我接聽。“施某人。”方薇心情又不好。

“方小姐,怎麼樣?”我問。

“我的電話號碼怎麼每個人都知道?”她問。

“我不明白,”我說,“請解釋。”

“宣傳部半夜三更打電話叫我到公司協助宣傳,我幾時變宣傳部的人了?再過三兩個月,門房也打電話來,接線生也打來,我還活不活?睡不睡?一點係統都沒有!”

“我不知道這件事,”我問,“宣傳什麼?”

“宣傳部公司人材鼎盛。”方薇說,“拿去給客戶看。”

“這件事我會調查。”我說。

“還有,施先生,林士香是怎麼了?”

“我下午給你答複。”我掛電話。

瑪莉走進來,“施先生,昨天的開會報告。”她提醒我,“今天下午決定選角。”

我問:“瑪莉,你知道宣傳部找我們這組的人幹什麼?”

“拍照。”

“沒有人問過我。”我說,“或者我們不喜歡拍照。”

“但是營業部派來的人——”

“營業部!”老周怪叫,“我早已料到!混帳。”

“不準拍。”我說道,“方小姐不肯做這件事。”

“但是有些人已答應了。”瑪莉說。

“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我提高聲音,“這部門發生的事,我要知道!我沒有過分吧?”

瑪莉說:“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我問,“五年來你並沒有失過職!”

“我以為開會時你與他們有默契……”瑪莉的聲音低下去。

“瑪莉,取消這件事。”

“可是——”她哭喪著臉。

“可是什麼?”

“她們已經在打燈光了。”瑪莉聲調可憐。

我站起來拉開門,剛好看見任思龍自外頭進來。

白色的鬆身裙子,領子旁繡一行白色的花。

在陽光下,我才發覺她有這麼漆黑的頭發與眉毛。

她臉色比昨天好,眼睛炯炯有神,嘴巴裏像含著一塊冰,寒氣噴人,一副惡人先告狀的樣子。

她站定了看牢我,我也瞪視著她。

“任小姐,”我說,“你應該先征求我同意。”

“你的職員已答應了。”她說道。

我忍耐著,“任小姐,你是念工商管理出身的,你應該知道管理上最注重權力界限,你自己也曾經強調這一點。”

“我們是同一間公司的人。”

“但不同部門。”

“我隻知道做事要快捷省事見功。”

“你錯了,任小姐,”我說,“請你與攝影師回去。”

“我能用你的電話嗎?”她還是冷冷的,胸有成竹。

“請便。”

她拔了電話,站在那裏,背著我,低聲說話,我注意她的背部。很苗條,透明的白衣料,看到她胸罩的影子。她似乎很喜歡白色,也很喜歡這種款式的衣裳,而我必需承認,穿在她身上,的確是有極佳的效果。老遠一眼便看見她,可惜與她討厭的性格不合。

她懂得打扮,但是她為人並不可愛。

任思龍掛了電話,轉過身來,手按在話筒上。

我正在奇怪她這個舉動,電話鈴響起來。

她聽也不聽,馬上把話筒遞過來,說:“施先生。”

我接過電話,那邊傳來老總的聲音:“是施嗎?”

我立刻明白了。這卑鄙的女人!剛才她背著我打的電話竟是向老總求救的。

“我在。”

“施,本來星期六是打算征求你同意的,但是那天你心情不好,是不是?思龍趕時間,這一個月來她都忙瘋了,略不周到之處,你原諒她,她是女孩子,再說,叫創作組協助宣傳,是我的主意。”

我隻覺得一切風光都叫她占盡了,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隻好說:“是。”便掛了電話。

我看著任思龍,她的圓眼睛裏忽然閃過一絲笑意。我恨這個女人。

我表麵上很大方的說:“請盡量方便。”

她得體地答:“謝謝。”

我恨她。

我轉身入房,老周與小王早已離去,林士香在等我。

“大導演,”我說,“請與我們的大編劇和解吧,你們這些大人物饒饒我這個小角色吧。”

“你怎麼了,施?”林吃一驚。

“沒什麼。”我歎口氣坐下來,“你有什麼事?”

“是你叫我來的。”他說。

“嗬對了,我叫你來的。”我說,“方薇說你與她不和。”

“我?”他跳起來。然後開始他的演說。

他一直叫一直解釋,我隻是模糊的看著他。我想去渡假,我就要崩潰了。

終於他在半小時後靜止。

我說:“林士香,我們不能失去方薇。”

“她不讓我改本子中任何一個字!你說,是她拍還是我拍?你說。”

“你很幸福,你還不知道,方薇對你那麼好,你看不出來?至少她肯把本子交到你手中,你還不知道我碰到的女人是個什麼樣子的呢!”我說。

“你是什麼意思?”林士香說。

“這樣吧,你們互相退一步好不好?”我建議他。

“不是我不肯退那麼一步半步,我怕她會乘勝進擊,把我逼死在牆角,你不知道,有些場次與鏡頭是根本無法拍攝的。”他苦悶的說,“然後她反問我:沒法子?人家誰誰誰都拍過了!貶得我一點存在價值都沒有,真是傷心!”

“她也沒錯,既然人家拍過了,你也想想法子。”我說。

“那我還做什麼導演,幹脆讓她去找個有經驗的攝影,她自己出馬不就行了?”

“別吵了,我們跟她賠個小心好不好?”我說道。

“你為什麼一直承讓她?”林士香問。

我看了林半晌,忽然問:“你有沒有注意到,方薇其實很動人漂亮?”

“老天,沒有。”

“或者你該追求她。”我說。

“對不起,我不願意與同事發生男女關係,上班時候見的是這些人,下班還是這些人,比結婚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