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1 / 3)

銘加曾對我說:“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沉睡在一個水天相接的地方,醒來的第一眼能看到風吹草動,沉睡前的最後一眼可以覽遍細水長流。”說完銘加笑了笑,繼而又自言自語地說,“不知道世界上有沒有這樣的地方,不知道那時,你還會不會在我身邊。”

說這些話的時候,銘加傻傻地微笑著,單純得像個孩子,眼中沒有半點被紅塵沾染的痕跡。

我腦中還記得這樣一個畫麵:銘加將雙手舉起來,說:“看到了嗎,十根手指頭,如果每根手指代表十年的話,也就是說我們最多能活到一百歲;每一天都能深深相愛的話,我們的感情能延續三萬六千五百天,可是我人生的前十七年不知道愛是什麼。我想如果自己能活到八十七歲的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屬於我的最多隻有七十年,這七十年中,睡覺又睡去一半,剩下的三十五年,還包括生老病死,人情是非,所以屬於我的時間不多了,而你又讓我更加有了危機感,因為追你的人那麼多,我隻是最不起眼的一個。”他緩緩地攥緊了雙手,繼續說,“紫韻,就這樣,這些年就沒有了,眼睛一睜一閉,就是一輩子,那麼長,又那麼短。我留不住時間,可是,我希望能留住你。”

如今回想起來,我整個青春年華裏的感動似乎都來自於銘加,一個渺小到不能再渺小、似乎一陣風就能吹走的男孩子。

銘加,過去了這麼多年,你都是如何回憶我的呢?是帶著笑,還是沉默……

魚缸裏的金魚吐出了三個泡泡,身後的電腦傳出來了熟悉的滴滴聲,窗外的白熾燈燈光輕盈地灑下,安撫著沉睡的馬路,市中心古老的時鍾準時敲了兩下。

空氣中彌漫著檸檬的芳香,是剛噴過的花露水味,清新淡雅的氣息,透過浴巾,一點點地彌漫在空氣中。

我披著浴巾從浴室裏走出來後,就一直站在這個魚缸旁邊,看著早上剛從市場上買回來的金魚。我知道這個時候,古影涵應該是在出租車上,路過市中心古老的時鍾,朝這邊趕來。

古影涵每次回家前,總是習慣性地在樓下吃一碗餛飩,然後才會上樓。她喜歡洗澡,每次都會在浴室待上一個小時,不在身上搓出一道道的紅印,她是決不罷休的。

可是今天我猜錯了,古影涵一直都沒有回來,走廊裏也沒有響起高跟鞋踩在水泥樓梯上的刺耳聲,而我也不再去看那幾條在夜晚懶於遊動的金魚了。

電腦屏幕的亮度已經調到了最低,但我還是感到有些刺眼。

林什的頭像在不斷地跳動,他說:“紫韻,洗完澡了嗎?”

我心裏一緊,慌忙回答:“你怎麼知道我洗完了?難不成你有千裏眼?”回完話我便關掉了對話窗口。

對方很快就回了話過來:“古影涵今天為什麼還沒有回來?難不成你們兩個鬧矛盾了?”

這下我就更為吃驚了,慌忙問道:“林什,你到底在哪個城市?”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林什的頭像一下子暗了下去,然後再也沒有亮起。

關掉電腦,我走到魚缸旁邊,看到裏麵的一隻大頭魚也在瞪大眼睛看我。熄燈之前,我給古影涵打電話,電話中卻傳來關機的提示。

後來,古影涵每周總有那麼一兩次,在晚上下班之後就不回來。

我已經忘記自己是什麼時候認識古影涵的了,似乎從生下的那一天起,我們就注定要認識,雖然我們一直在兩條線上,但終究不是平行線,總是要相交的。

那些歲月裏,我們一起經曆了初高中、輟學、愛情、初戀、失戀、傷害、頹廢、興奮、迷茫、失落、逃亡、白眼、漂泊……我們一起吸過煙,一起打過幾次架,還愛過同一個男生,可最後,陪伴我們兩個人的還是彼此。於是,我們又一起回到了這個城市,住在了城北。

古影涵比我大一歲,今年二十,而我比她早一年上學,今年十九。我們都沒有上過大學,高中還沒有念完我們就一起輟學了。我找過很多個工作,而古影涵因為口齒伶俐,無論去哪裏,基本上都能被當地的晚間廣播電台錄用,謀到一份播音主持的工作。很多時候,有許多人都會被她的聲音而不是被她說的故事打動。同樣一個故事,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就有感人的意味,而別人就做不出這種效果,這就是她無論去哪家廣播電台都能很快坐到主播這個位子上的原因。

而我,有一個特殊的愛好——收集頭發,不是所有人的頭發我都收集,我收集的都是有特點的頭發,比如黃色的、藍色的、橙色的、棗紅色的……雖然它們大都是後來染成的,可我還是很喜歡,我想,要不是因為我有這個愛好,我也不會認識莫北辰。

那時莫北辰的頭發染成了棕灰色,這一點吸引了我。可也就是因為莫北辰,我和古影涵之間產生了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痕。現在看來,是那時的幼稚、單純跟倔強,將我們無處盛放的青春演繹到了極點。

所有人都說我很會演戲,我承認,因為我從小的願望就是做一名演員,想要做演員,當然必須會演戲,不然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演員。

在當臨時演員之前我還做過文員,可那個老板喜歡對我動手動腳,所以我辭職了。後來,我又在一家報社做過編輯,因為工資太低,我連房租都交不起,就跳槽進了一家酒店。在酒店裏,我什麼都不會,接連兩次打碎盤子後,就被直接開除了。再後來我做過銷售,因為嘴太笨,差點兒跟一個來買房的大老板吵起來,於是又一次被公司辭退。

我做過最長的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電話公司做收銀員,就是幫別人充充電話費、辦辦手機卡什麼的,不必勞神費力地去應付每一個人,不必勾心鬥角,所以開心地做了很長一段時間。可是後來,公司因為開銷太大,決定裁員,於是我成了第一個犧牲品。

從那之後,我就沒有上過班,後來,我想起了自己上學時的夢想——做一個演員。

古影涵掙的錢比我多。從小到大,我和她之間一直就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我的東西就是她的,她的東西也是我的,我們從來不會因為誰用了對方的東西,或者穿了對方的衣服而生氣,我們之間好像沒有彼此這個概念。

我不工作的那些日子,開銷都是古影涵承擔的,她發工資了就會分我一半,而我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也是從那時起,我開始養金魚、將家裏的地拖得一塵不染。我偶爾會拿著一杯葡萄酒,站在魚缸前,一邊喝酒一邊看金魚,喝完酒,我就去電腦邊,瘋狂地給這個城市的許多影視公司投遞電子簡曆。

那些簡曆其實都是我從網上東拚西湊做出來的,連學曆證明都是花了五十塊錢弄來的山寨版。

找工作的經曆很坎坷,這讓我非常地懷念在學校的那段時光。

工夫不負有心人,三個月的等待之後,一家不出名的影視公司叫我去麵試,臨去之前我在家將《演員的自我修養》這本書再次翻了一遍,確認自己已經準備好後,去了那家公司。

接待我的是一個穿著時尚的女人,絲襪短裙,紅色高跟鞋,粉唇,眼影很濃,特別是她的頭發是棕灰色的,這一點深深地吸引了我。

她說:“你好,我是這裏的部門經理,你來這裏要先從臨時演員做起,但無論有沒有你的戲,你隻要接到通知,就必須來這裏。當然,公司也不會叫你白來,每來一次,公司都會支付給你五十塊錢。你的任務除了做臨時演員,還要做統計,當然這個統計是很簡單的。來這裏做臨時演員的人很多,他們來的時候都會先在你這兒報到,你將他們的姓名登記在電腦裏,然後憑借這個登記名單給他們發工資。我看過你的簡曆,知道你之前做過文員,所以這個工作對你來說應該不難。還有就是,因為影視劇情對時間的要求不同,我們工作的時間不是太固定,隻能臨時通知。除了拍一些影視劇,我們還接手一些廣告。最後再告訴你一下,我叫許陪雲,這是我的名片,上麵有我的聯係方式,要是你有什麼事情可以聯係我。如果你沒有什麼意見的話,明天這個時間你就可以來上班了,有什麼意見你可以現在說,沒有的話,你可以先回去了。”

這就是我的第一次演員麵試,於是我一句話都沒有說就成了這家小影視公司的臨時演員兼出納。

工作總算是落實了,我想第一時間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古影涵,可是她最近的行蹤好像很神秘。

所有的事實都表明,古影涵最近在跟一個男生交往。

這座城市裏有幾所在國內比較知名的大學,A大就是其中一所。古影涵所在的廣播電台時常跟A大的播音主持專業的學生有往來,而且這所大學曾是國內第一所開設播音主持專業的大學,古影涵所在的廣播電台公司裏,有很多員工就是這所大學的畢業生。

最近影視公司的工作不是太多,所以大部分時間我都待在家裏。這讓我越發懷念以前上學的日子,可我知道,一切不會再重來了。

從我們住的地方到我所在的影視公司坐公交車要經過23站,將近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在車上的時候,我通常是睡覺,偶爾看看窗外的風景。

公司是早上給我打的電話,說新接了一個電視廣告,讓我過去做群眾演員,並讓我將參與演出的人員都登記好。

坐在公交車上,我的腦子昏昏沉沉的,一般情況下隻有兩種可能我才會出現這種症狀:第一種是前一天晚上逛淘寶逛到虛脫,嚴重缺乏睡眠;另一種則是睡覺睡過頭了。我承認我此刻的狀態是因為後者。林什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上線跟我聊天了,那些網站我已經逛得不想再逛了。除了睡覺,我不知道還有什麼事情能讓時間過得更快一些。

下車的時候,我習慣性地掏了掏口袋,令我驚訝的事情發生了——我口袋裏的手機不見了!

將包翻了個底兒朝天,我把所有的口袋再次掏過一遍之後,我終於極不情願地接受了這個事實——我的手機被偷了。

手機被偷加上路上一直堵車,我的心情不是太好。每次我都是掐點來上班的,而這次因為堵車,我遲到了。

趕到公司的時候,辦公室窗口處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他們都是過來報到的,還有一部分是做完工作後來領錢的。他們中很少有人是出於我這樣一個心理,為了當好一個演員而來做群眾演員。

許陪雲的火氣很大,她一看到我就罵道:“我們找你來是做事的,你知不知道你晚來這幾分鍾給公司帶來了多大的損失?像你這種人,我們隨便一找也能找一大把。麻煩你長點記性,下次再遲到,你就可以卷鋪蓋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