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流年離開了,留下了那兩個匣子。
梁豐進來的時候,楊晚正對著那兩個匣子發楞。他隨手拉了一個匣子過來,正是裝了染料的那一個,仔細觀察了一番,“色澤不錯!”
楊晚點了點頭,“稍加改良,稱得上是精品。”
“你懂改良之法?”
楊晚沒有說話,忽然伸手抱住了梁豐的腰,將頭靠在他身側。
“怎麼了?”梁豐輕聲問。
淚水在眼裏凝聚,楊晚閉上了眼睛,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心緒,“沈家有個人對此很感興趣,而且極有天份,他曾經獨自研究出與方家相似的提煉方法,也設法改良了這種天然染料易掉色的缺點。”
“在沈家的時候,這個人對你很友善?那現在呢,是否還方便請他出手相助?”
“他已經不在了。”楊晚再也忍不住,眼淚漱漱而落,“整個沈家,唯有他是我最溫暖的慰藉,無論多麼難過,多麼委屈,有他的存在,我都會覺得充滿希望。我看著他一點一點長大,逐步成長為比我想像中更為優秀的樣子,我本來以為,我可以看著他金榜題名,娶妻蔭子,但是現在,我再也看不到了。”
沈家居然還有這號人物,他居然不知道?梁豐壓下心中的驚詫,輕輕拍著她的背,“生老病死,這是誰都無法違背的。”
楊晚心中更痛,“但是他不一樣,他不一樣的……。”他的存在與否,本來她是可以決定的。可是她的自私,讓她選擇了另外一條沒有他相伴的路。
“他叫什麼?”
“他的名字,叫做沈昭。”
沈昭,她前世唯一的孩子,也是她唯一的希望與驕傲。沈昭從一出生就極得眾人喜愛,沈從彥與她的關係那麼冷淡,在麵對沈昭時也是和顏悅色的。沈昭一點點長大,從粉妝玉琢的幼兒到風華初綻的青蔥少年,她一路看著,充滿了喜悅和安慰。他聰明伶俐,更難得是懂事善良,雖然出身富貴,但從沒有驕奢揮霍的那些壞習氣。
他醉心於染料一途,但是他知道楊晚更希望他能金榜題名,所以他無論做什麼,從來沒有耽誤過他自己的學業。他心疼母親,小小年紀就知道陪她處理帳務,打理家業。
如今想來,那些燭火搖曳的夜晚,她清算帳目,他讀書寫字,格外溫暖。他喜歡搗鼓染料,她陪他四處搜羅有色的花草樹林,泥土礦石,然後又一次次的實驗改進,失敗了互相安慰,成功了共同分享,那些快樂和喜悅,如此深入人心,叫她終生不能忘。
可是這一世,她離開了沈家,也就徹底斷絕了他出生的可能。心中的痛和愧疚一起湧來,讓楊晚更加哭得不能自抑。
“楊晚!”梁豐顯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拉開楊晚環在腰上的手,將她抱入懷內,“別哭了,別哭了。”
自重生以來,她努力的不去想關於沈昭的一切,因為她知道,自她在船上放棄了求助的那一刻,也就是放棄了他的出生機會。可是現在,方流年的出現,又開始提醒著她沈昭在她生命中曾經留下的痕跡。
楊晚一直在哭,梁豐才發現自己語言的匱乏,到最後,他隻是安靜的抱著楊晚,聽她慢慢的哭著,聲音漸漸小下去,終於睡著了。
黎明的曙光亮起,楊晚覺得眼皮格外沉重,她睜了好幾次才把眼皮撐開來,映入眼簾的,是她熟悉的蚊帳。手被人緊緊的握著,溫暖而安心,她轉過頭來,梁豐坐在床側,一隻手撐著腦袋睡得正香,另外一隻手正握著她的。
微弱的光線勾勒出他線條分明的輪廓,楊晚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他的臉,結果才抬起來就被他抓住了,他睜開眼睛,“想偷襲?”
她臉有些熱,一開口才發現聲音有些沙啞,“你怎麼不去睡?我自己睡一下就會好的。”
梁豐將她的手放進被窩,“我倒是想去睡,問題是你緊緊拉著我的手不放啊!”
“哪有?”她努力爭辯,她明明隻是抱著他哭而已。
梁豐起身倒了一杯水給她,“要喝點潤潤嗓子嗎?春天半夜裏都換了好幾壺水了,就是等你醒來喝。”
楊晚坐起身來,就著他的手喝了半杯水下去,嗓子的確覺得舒服多了,就催梁豐去休息一會兒。
梁豐活動了一下脖子,伸了伸懶腰,“算了,再過一會兒都要用早膳了,懶得再去折騰。你今早想吃什麼?”
“你做?”楊晚眼睛一亮。
梁豐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如你所願。如果,你今晚能不再哭下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