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花院白(2 / 3)

“還沒有。”有些虛弱的聲音回答。幾乎沒有血色的清秀麵龐微微垂著,黑色的寶石深深陷入眼眶,顯出憔悴的神態,蒼白的手指繼續在弦上撥弄。

“不,他回來了。”少女話音剛落,成群的櫻花翻湧,在風中顯出人形。漸漸地,花瓣四散開來,露出暗黑色的人影。

“師父!”少年急忙放下七弦琴,膝行至中年男子麵前。

“白,你的武功又退步了,我不是告訴過你要加緊練習嗎?雖然我故意降低了音調,但你還是應該感覺得到的。”平靜威嚴的聲音自銀狐麵具下傳來,卻令人毛骨悚然。

“徒兒知錯,請師父責罰。”少年伏下身子,蒼白的臉色更加慘淡,低聲咳了起來。

“算了,看你病成這個樣子,就罰你揮劍五百次,完成之前不許進食。”

“哈依,徒兒遵命。”黑衣少年深深低著頭,感受著掠過頭頂的冰冷視線。

“月姬,你也下來。”男子輕聲喝道,言語中卻透出隱約的溫柔。

少女敏捷的縱身躍下,落地聲甚輕,像一片花瓣,幾乎耳不能聞。隻是動作帶起的風吹散了幾瓣櫻花,打著旋兒飛舞。

“不錯,有長進。”男子微笑,忽然右手拔刀,粉紅色光芒瞬間迸出,月姬一驚,急速閃身,刀刃也緊隨上前,抵住月姬的手腕。沒有想象中的鮮血四濺和劇烈疼痛,月姬定睛望去,抵住自己手腕的隻是刀背,不是刀鋒。

“拿去。”晉三郎笑了笑,將櫻落轉過來,刀柄落在月姬掌中。

“師父……”月姬愣愣地望著他,詫異非常。那刀是師父畢生的信念,那把從未離身的名刀——櫻落:殺人於無形,斬人如斬櫻,粉紅色的刀刃浸血後尤為鮮豔,將一切映成櫻花般淒美的緋紅,落“櫻”繽紛。

“為師已決定效忠豐臣將軍,如今將軍有難,必當相助,隻是這道場之事便無暇顧及了。這把櫻落刀乃是我椿川道場之寶,追隨為師多年,可惜它已不再適合於我。今天為師將這刀傳予你,希望你日後勤加修煉,將來必能助為師完成大業。”

“師父,白師兄先於徒兒入門,為何您唯獨……”月姬抬頭,疑惑地問道。

“決定好的事情,你隻需遵從便是,沒有為什麼。”晉三郎冷冷地打斷月姬的話,眼角餘光掃向跪立不動的白。

“哈依,徒兒遵命。”

入夜,高大的櫻樹在月光下投射出點點絢光,映在鋪滿花朵殘片的土地上,泛起粉紅色的漣漪。美好的春櫻之夜。忽然,從密林深處,隱隱傳來細碎的沙沙聲,由遠及近,不多時,隻見一道黑色的人影倏然掠過,帶起一陣涼風。

“你要走了嗎?”毫無防備的,冷漠的童音自樹頂傳來。黑影猛然停住,定睛抬頭望去。如果是敵人來襲,恐怕他早就沒命了。

“你還沒有向師父道別。”

“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五百次揮劍已完成,我和他……再無瓜葛。”白低下頭背對月姬而立,有些虛弱的聲音顫抖著說道。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連他的名字都不敢提及?”月姬的語氣平淡,卻一針見血。

“……”

“我走了。師妹,你多保重。”話音剛落,瘦弱的身體消失在茫茫花海中。

月姬站在門外複命:“他走了。”

“是嗎。你又少了一個競爭對手,應該高興才是。”晉三郎端坐在室內,舉起一隻淺淺的琉璃杯,斟了些摻入櫻花瓣的清酒,細細品味著。

“為什麼要趕他走,留下來不好嗎?”

“我們這一派每代隻能有一位繼承人,你想和他自相殘殺嗎?我可以讓他回來。”

“……,我寧願讓他恨我。”月姬緊緊握住腰間的櫻落,又慢慢鬆開手,發出輕微的響動。

“你錯了,白他並不恨你,他恨的是自己的無能。算了,隨他去吧,他需要的隻是磨練而已。這個,你拿去。”

突然,轟隆一聲,一隻卷軸破門而出,扯裂了木格的門框,天然的雕花楠木碎裂成千萬片,和著灰塵落下。月姬目不轉睛的看著飛散的木屑,縱身衝向廢墟之中,伸手抓住那卷軸,隻見卷首赫然三個漢字:拔刀術。

“好好練吧,總有一天,你和他會再次相見。也許那時,你們是敵人。”

暗夜,涼風,冷月,落櫻,消失的白。

一年後,白殺死前任風花院繼承人,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姓氏,在豐臣秀吉暗部中擔任要職。但月姬沒想到,竟會在此時此地,遇見他。

“師兄,病好些了嗎?”月姬擠出一點笑容,很不自然的問。

“你還記得啊。我想,如果當初師父不那麼快做決定,也許結局會大不相同。”

“你很在意那件事?”月姬低著頭,避免與他的目光相對。

“當然不會,”白一聲冷笑,“若不是我當夜出逃,怎麼會有今天的地位——東瀛西征軍的監軍?”

“你變了,以前的白是不會這樣說的。而且,那麵具……”月姬皺眉,打量著那張閃亮的銀狐麵具:嘴角咧成誇張的v字形。與師傅長年帶在身邊、交給自己的那具,一模一樣。

“你真的不知道嗎?”白的笑容詭異。他確實變了很多,月姬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曾經認識過他。逝去的時間不會回來,人的性格也是嗎?十多年的感情也是嗎?那些長年練琴留下的厚繭是不是也消失了呢?

“師父已經正式承認我是椿川一刀流的繼承人了。等師父歸隱,椿川一刀流就將不複存在,而風花院二刀流將被世人所熟知。”說著,白炫耀的晃了晃手中閃著寒光的兩把利刃。

月姬的身體開始顫抖,“怎麼,你怕了嗎?”

“我隻是沒有想到,師父他居然……騙我騙的這麼深。他不但先後侍奉二主,更拋棄了自己的門派和弟子,到底是什麼,值得他這樣做!”月姬全身劇烈的抖動起來。

“也許一切都不是你所想得那樣。他在考慮什麼,沒有人能知道。”白低下頭,虛弱的聲音顫若遊絲,和三年前並沒有不同。忽然,他的眼睛綻放出光芒,仇恨的火把被點燃了,“但是,我絕對不能原諒的人,是你!你竟然加入敵軍!”白變得凶暴起來,舉起雙刀向月姬衝來。這提醒了月姬他們是在戰場上,戰爭還在繼續,戰士的鮮血還在流淌,不是久別重逢話離情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