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將軍也有類似的猜測,現在看來是對的。
“你也知道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事,為何那時候偏偏要去死?”
花溪抱著雙膝說道。
不知道是想到了前一刻沈青山的死,還是無數萬年前許樂的死,她開始啜泣。
趙臘月與柳十歲看著這幕畫麵,不知該說些什麼。
許樂沉默了會,說道:“好了,我的故事就到這裏了。”
“你是個好人。”
井九再次重複了這句話,然後問道:“如果現在你還活著,會後悔當初的選擇嗎?”
“在做出那個選擇之前,我就問過自己很多遍這個問題。”
許樂說道:“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如果人生能夠重來,我應該還是這樣。
井九很懂,所以沒有問為什麼。
許樂也沒有等他再發問,直接開始說別的事情。
由這個細節可以判斷出,他設置信息流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回答這個問題。不管提出這個問題的人是叫做飛的少女,或者是他不認識的某個人類後代。
“我活了很多萬年,小飛也活了很多萬年,我們經曆了無數事,扮演過無數角色,接受了無數多的信息,這些信息以及時間真的可以模糊最深刻的記憶。我愛的那些女人長什麼模樣,我有時候都忘記了,我的那些朋友喜歡抽的煙的牌子我有時候也會想不起來。在漫長的生命裏,我還喜歡過別的很多人,但我還是習慣穿著軍裝,她還是喜歡穿著裙子,像煙花一樣剪個整齊的劉海兒。為什麼?”
許樂說道:“因為我們什麼時候死不重要,什麼時候生比較重要。小飛是在那段時間裏出生的,我也是……是那些我愛的女人、浴缸裏的水、墓碑前的花、雪地底的坑、電視上的小姑娘,那些我的朋友,那些香煙,那些槍管,讓我成為了我。”
這段話很好懂。
他不想忘記。
事實上也沒有忘記。
那是他以許樂的名義活著的時候。
以神明的名義活著,則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很沒有意思。”
許樂看著他認真說道:“站在上帝視角看這個宇宙,你會覺得自己真的就是上帝,或者……是在玩一場遊戲,而且你隨時可以推翻重來,這很可怕。”
這當然很可怕。
玩遊戲是不怕死人的。
無法讀檔,隻能重來的遊戲會死多少人。
而且那些人並不是遊戲裏的NPC,是真正的生命。
“聯邦與帝國的統一可以消滅戰爭,可以少死一些人,但在這個過程裏我殺了多少人?做神明的時間久了,你就越來越不怕死人了。”
許樂盯著井九說道:“這樣發展下去,我都不知道最後我會成為什麼樣的存在,我有時候甚至會感謝暗物之海,不然我最終真可能變成當年自己最厭惡的人。”
這些話都是他說給井九聽的。
他知道,井九是自己的繼承人。
如果井九能夠不死,就會成為新的神明。
“不用擔心,我們選擇的道路本就不同。”井九說道。
許樂想了想,說道:“也對,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喜歡到處瞎操心。”
說完這句話,光線漸散,那個年輕的軍官消散在空中。
花溪從石堆裏站起身來。
趙臘月與柳十歲還沒有從情緒裏擺脫出來,依然看著許樂原先站立的地方,
片刻後,那些光線再次從黑盒子裏射出,重新凝成許樂的模樣。
他看著輪椅上的井九,微笑說道:“問吧。”
又回到了開始時。
他隻是一段信息流。
井九說道:“走吧。”
趙臘月與柳十歲收拾好心情,推著輪椅向外走去。
花溪忽然揀起一塊石頭,向著許樂的投影砸去。
石頭穿過光影,落在遠方的石頭上,發出一聲極硬的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