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2 / 3)

康肅也不細看,坐在原地吩咐吳爽將自己帳中的文書抱來,金刀大馬地就坐在曹姽帳子裏批閱起來。蔡玖看那一摞高高的絹帛竹簡等物,心裏叫苦,他們下去臨時換了些幹淨衣裳,大虎讓粗使下人打了熱水,在內間用熱巾子給曹姽暖暖身子,也給她換了一身幹爽的衣服。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曹姽硬是按捺著不動,漸漸覺得難捱,渾身都因為貼著身下堅硬的床榻而僵硬。實際上,哪怕她現在躺在平日臨秋齋柔軟的錦榻上,恐怕也不會更好過,誰能清醒地撐著在榻上動都不動如此長的時間?

她手心和脖子裏都是汗,心裏大罵蔡玖也不機靈點,怎麼不把康肅哄走?其實蔡玖是想這麼幹,可惜沒這個膽子,除了大虎每隔一刻去看看曹姽,營帳裏隻有康樂公批閱文書的沙沙聲。

就在這時,曹姽的肚子驚天動地地叫了起來。

他們整日趕路,且幹糧粗糙,曹姽不過是為了填飽肚子勉強過水咬了幾口。此時入夜已久,自然饑腸轆轆,加上帳中又是肅靜,牛皮蒙著的厚帳將雨聲隔絕在外,越發顯得曹姽肚中鳴叫和九天神雷一般,蔡玖幾乎忍不住笑起來,硬是憋了下去。

見實在裝不下去,曹姽嘴中嘟囔幾句,作出一副方才清醒的樣子,又結結實實伸了伸手腳,才摸著肚子坐起來。

她明明知道康肅已坐了快一個時辰,康肅也知道她在床榻上裝模作樣了一個時辰,兩人隔著昏黃燭火打量彼此,良久康肅鼻子裏“哼”了一聲,當下曹姽心裏就怒意勃發,心想這個老兒忒不識好歹,自己看他一方封疆大吏,又是母親的恩人,自己也就不計較他那番下馬威,可是如今當麵輕視又是怎麼回事,莫非康肅仗著在此地駐守已久,已然目無尊上了?

二人就這般僵持了幾乎一刻,任誰都沒有想到康肅竟然爽快地先低了頭,他放下手中文書,站起朝曹姽一拱手:“臣康肅見過公主!”

曹姽一喜,覺著自己身上天家威儀到底懾人,康肅不敢當麵與她作對,未想還沒等她得意完,康肅已經坐了下去,摸著胡子感慨道:“臣今日初見公主,倒似看見當年陛下十數歲時一般,頗為懷念。”

就算曹姽知道自己糊不上牆,乍聽康肅這番話語也不由輕飄飄起來,作為母親的子女,聽人讚自己有乃母之風真是再順耳沒有了,她甚至都暗自決定不計較康肅方才的失禮之處。

誰知康肅隨即話題一轉,瞥著曹姽微翹眼角道:“可惜相似處不過一分,倒有九分像足慕容傀那個蠻子,空有蠻性,幾無大誌。”

曹姽大怒,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正要怒斥康肅無禮,肚子竟然搶先又叫了起來,她起身又急,隻覺得腳下一軟、天旋地轉,若不是蔡玖上來攙扶,恐怕又要跌倒。

康肅冷眼旁觀,待曹姽又坐回床榻上,才涼涼補上一句:“”陛下是高山潛流,但願公主不是那山中竹筍。”

山中竹筍是什麼?不等蔡玖和大小虎露出狐疑神色,曹姽已然明白了,康肅是諷刺她如牆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如山中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

她這回是氣得眼前發黑了,何況腹中還真的空空如也,而她明白母親之所以把她扔到這鳥不拉屎的野山裏來,確是因為她毫無根基又慣愛惹是生非,就算女帝有意扶持,觀康肅所言所行,卻似乎是打定主意不打算接納曹姽,才會在初見就這樣劍拔弩張,根本不惜得罪曹姽。

大小虎看著康樂公就覺得冒冷汗,如今小虎又傷著,大虎雖然直打哆嗦,卻還是結結巴巴頂了康肅一句:“康公說話,實在……實在是過於逾矩了!”

康肅盯著大虎,直盯著可憐的小姑子滿臉虛汗,才道一句“身邊竟也有忠仆”,當下懶得再理曹姽,草草告辭,又召醫官把了次脈,吩咐屬下送上飯菜,便再不露麵。

曹姽就著青瓷茶壺的壺嘴狠灌了幾口白水才緩過神來,肚中饑餓愈甚,她這才看向送進來的飯菜,心道這仇就算要報,也要吃飽喝足再說。

隻是一看小幾上簡陋的陶盤,曹姽瞬間沒了胃口,那幾個醜陋的陶碗裏裝了黑乎乎的醬湯、幾隻麥餅和褐色的烤豆,她正要開口質問,突然發現那個送飯的軍士臉上一道狹長的紅痕,隱隱還透著新鮮的血光,曹姽壞心大起,暫時折騰不了康肅這條大魚,那折騰一下他手下這個不知輕重的小蝦米也好,她朝那大漢招手,示意他把東西遞過來。

待到那大漢將烤豆遞給她,曹姽卻假裝失手將整碗烤豆打翻在地,她沒有要去撿的意思,也不會讓身邊的人去撿,那大漢二話不說,屈下一膝,就著小碗很快將不多的幾顆豆子撿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