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既無事了,待康拓雙手恢複靈便,葛稚川便隨同眾人下山處理廣州府的疫情。因他所配的藥膏方子便利,原料易得,且他很有些時人不具備的奇思妙想,疫情很快便得到了控製,令完全沒有經驗的曹姽委實大鬆了一口氣,也更堅定了她要把葛稚川軟硬兼施帶走的決心。
為此,她還尋了康拓商量,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康拓聽她所言不由失笑:“聽你所言,就是希望葛稚川利用自己的威望,統領江左的那些道教派係,更甚者好為朝廷所用。萬一你對葛稚川用強,他心生抗拒,反而陽奉陰違要如何是好。阿奴,你當曉得以理服人並非打仗,可一味使用蠻勁,即便真就是在戰場上,以你這一路而來的經曆,豈不明白用計要省心省力許多。”
曹姽知道他說得有理,冥思苦想許久,便還是想出了個餿主意,康拓該慶幸自己的話被她聽進去了,她至少放棄了用強的想法。
這日,葛稚川統計城內疫情的治療情況,發現已經極少有新患病出現,隔離在城郊的發病區,多數病患情狀也漸趨穩定,他打算過段日子就向曹姽辭行。
未等他動作,曹姽卻先找上門來,因此地頗為醃臢,葛稚川並不讚成曹姽來此處,況她大病初愈,也沒有得過了就一定不會再得的鐵證。
這會兒曹姽出現,葛稚川很是緊張,將她拉去了城外一處高地說話。臨近黃昏,東南方吹得很大,吹起的都是熱風,曹姽提高了聲音說話,不一會兒就一身大汗。
葛稚川好容易才聽清她說什麼,原來曹姽依然不放棄:“請先生務必同我回建業一趟。”
葛稚川一臉的為難:“此事我已經同公主解釋過了,不是不肯,而是時候未到。”
“這純屬私事。”曹姽毫不猶豫將自己兄長給賣了:“先生不是擅長房中術嗎,就是因為這事需要先生幫忙!”
葛稚川恨不得捂住曹姽的嘴,她這麼大聲是要讓多少人聽見啊:“公主言重啦,小老兒隻是略有涉獵,並不精通啊!”
曹姽故作深沉的煩惱像道:“先生有所不知,我兄長太子曹修都成婚四年有餘,宮中盛傳太子妃冷情冷性、不解風情,與我太子哥哥似乎內帷不和。”曹姽見葛稚川一臉不讚同的表情,隻好打個哈哈:“我知道我一個未出閣的女郎不好說這樣的話,但是宮中的消息即便你不去打聽也會漏進耳朵裏的。這些且是小事,子嗣卻是大事,母帝為了抱孫已經等了好些年,恐怕要等不得了。不管太子妃如何,我是希望太子哥哥能夠一心一意對待她的,屆時東宮三妻四妾,多的是烏煙瘴氣的事兒。”
長子嫡孫,事關東魏立足的根本,子嗣不盛,也是旁人攻擊女帝的緣由。畢竟曹致不是男人,一個人的肚皮哪裏生的過來,她日理萬機,三個子女也已經讓她負擔不小了。又不像曆代帝王,隻需在後宮播種,順利的話一年可以收獲十個八個孩子。
曹姽的為難與擔心情真意切,葛稚川自問曹姽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幫著兄長來求子自己會不會答應,他醫者父母心,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就因為曹姽是東魏第一尊貴的家庭,就要將她拒之門外,這又於心何忍。
葛稚川躊躇再三,到底還是答應了曹姽的請求。便抽空收拾了簡單的行裝,準備同曹姽一道前往建業看看情況。殊不知曹姽其後派出一隊人將他山中的草廬精舍卷了個精光,大小器具連同可憐的藥童一同安置在了運財寶的大船上,想必葛稚川要到了建業之後才知道自己已經被迫搬家。
康拓明明已經勸過她,曹姽背過身便吸取教訓玩了一出陽奉陰違的大戲,康拓知情之後頭疼不已,不得不先為如何安撫葛稚川籌謀起了對策。
五日後,除了由康樂公派了駐兵交接一應事宜,曹姽命人兵分三路啟程,一路由沈洛率領攜二十艘寶船繞道海上返回建業,因怕海盜侵擾,還特由女帝下旨要求沿海諸郡需得派兵一路保護;一路則攜輕便物品隨大軍還朝,而曹姽與康拓乘舟沿漢江而行,這是最快最便捷的道路,不出半月就可以回了建業。
曹姽如今已過了十五,妥妥一個大姑娘,且要比尋常建業的女郎還要高挑上許多。這樣一個長成的孩子,燕王慕容傀卻特地到富春江去迎接她,見了麵還把她一把扛上肩頭,隨行的人見了不知該說這燕王是力氣多得沒處用還是太過溺愛孩子。
曹姽畢竟大了,慕容傀須臾將她穩穩放在地上,滿意地看著她用紅繩係在頸間的白狼睡,揉了揉她的發才道:“也不知道傳些消息回來,先前三年都待在會稽郡,之後又被你母親派去學康老兒的本事,阿爺似是很久沒有見過你啦!”
這話說得略有傷感,但從慕容傀這個大男人嘴裏說來又有些違和得可笑,曹姽覺得眼圈一紅,才攬住慕容傀的手臂道:“這回不就回來了嗎?女兒好歹沒有給你們丟臉。”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康拓,見康拓和大軍一道看著這幕不動,卻似乎對慕容傀很是好奇。康拓周身外形氣質都與慕容傀很像,但慕容傀是悍,康拓是勇,且後者不是天生的驕子,總帶著一絲讓人欣賞的謙卑。
慕容傀是鮮卑大單於,在他看來自己與女帝是平起平坐、不分伯仲,因此對別抱之事,也並不避忌,何況曹致也放不□段計較。而康拓卻將她曹姽當寶,即便一生守護這無法碰觸的天之驕女,也是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