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3 / 3)

康拓覺得胸前那片貼身藏的薄薄心衣突然如火般燒起來,像是要把他的心房燒穿一樣,一旦踏入建業,身份的差距就幾乎是永世不可逾越的障礙。她是君,自己是臣,建業那個鬼地方就是臣也要分個三六九等,照著出身家族連旮旯縫裏都要研究個清楚,康拓心裏的既是情火也是怒火,這一生如果沒有特殊的機緣,這一夜就真的是最後一別。

“你說這話,該是明白我們以後都不會再見?”康拓的聲音突然轉冷,可他的眼睛卻灼灼如焰,幾乎嚇到了曹姽,讓她害怕自己被燙傷:“既是如此,留給我又如何?”

曹姽先時發現阿攬便是康拓,是懷著前世無法釋懷的內疚之情,後來日夜相處,便發展成為不可名狀的悸動。她雖出身高貴,卻遺憾良多,譬如心中永遠隻有高尚目標的女帝,為了母親可以舍棄自己的阿爺,還有已成家的兄長和驕縱任性的姐姐,她縱然姿容豔麗,等著做駙馬的人無數,卻隻有康拓滿足了自己的幻想,永遠包容寬愛自己,永遠不會因為曹姽的錯誤責備她,即使他教她道理,也能讓曹姽感覺他的溫情大於憤怒。

可這樣一個人,自己明天起便見不到了。曹姽放棄成為帝王,此生一心一意守護母親和兄長,那麼她和他最後連君臣的名義都剩不下,那她寧可什麼都不要剩下。

她捏著拳,聲音囁嚅著道:“是,再也不見!東西還我!”

康拓似乎因她的絕然一下子佝僂了背,喪失了所有力氣,他黑沉的眼睛卻仍然熠熠發亮,半晌才緩緩道:“就在我衣襟裏頭,我手動不了,你自己拿!”

你手不是好了?還有為什麼要把姑娘家的貼身衣物藏在衣襟裏頭?曹姽實在沒法開口問,氣衝衝地就上前,也不顧男女之別,反正此刻或者以後都不會有旁人知道,便把手伸進了康拓微濕的衣襟裏。

但是她的手方才伸進去就頓住了,因為手掌下的胸膛,實在太過炙熱,而觸摸到的心跳,卻似乎又與自己的脈搏頻率渾然相似,他們二人此刻,均都悸動非常。

曹姽就這麼僵在當場,康拓等了等,似又忍了忍才說:“你到底拿不拿?”

嘴不饒人的德行又湧上來,曹姽便回道:“你一個大男人何必這樣小氣,我拿又怎樣,不拿又怎樣?難道還不興你給我暖暖手嗎?”

康拓譏諷了她一句:“怎樣,你方才冷了我的心,現在又要拿我暖手?”

“我不要了,都不要了!”曹姽氣急,終是什麼都不顧就要離開,抽開手就要往外走,一邊還道:“我阿爺要來找我了,你不要在糾纏這些細枝末節,要是被他發現我在你這裏,他還不打斷你渾身的骨頭。”

“我任他打斷渾身的骨頭也不是不可以,且要看值不值得!”康拓不讓她走,抓住了她的手腕。

曹姽看著他眼裏的堅定,這才害怕慌張起來,眼見著康拓的臉朝她壓下來,她心慌手抖,酒壺落在地上砸了個粉碎,這時慕容傀的大吼傳來:“觀音奴!觀音奴,你跑到哪裏去了?!”

曹姽一把推開康拓跑了出去,她心虛異常,怕慕容傀看出端倪來,隻好主動去找慕容傀先發製人:“阿爺,你老實說,你特地跑出建業來找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怎麼不是呢?曹姽歪打正著,慕容傀近日被曹嫿的魔音穿耳和整日啼哭弄得腦袋如鬥大,有這麼好的機會出來避避,就是女帝也攔不住他。

當下他被揭穿了心事,結結巴巴道:“能有什麼事?!你想多了!”

曹姽雖狐疑,奈何慕容傀不肯說實話,軟硬兼施也沒用,曹姽一急,倒去了一些臨別的離愁。

直到第二日她心心念念地都是回台城,一直到大司馬門在她身後關上,她才恍惚覺得她與康拓,似乎是一切的退路就都不剩了。然而城內已經準備了歡迎她歸來的家宴,知道她離開建業的人少之又少,北漢太子劉熙在這裏逗留一月多,至今還在虎視眈眈,對於曹姽而言,她隻能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至親的家人當中去。

女帝沒變,依然端坐著高高在上;慕容傀昨日已經見到了曹姽,因此倒也沒有失態,不過是多喝了幾口酒;曹修卻是坐享齊人之福,曹姽本還想著為他和王神愛努力一把,他卻已經納了宇文燕做太子良娣。

良娣雖是妾室,但因為曹家人口稀少,因此為了熱鬧及和小姑子見見麵,這次也讓宇文燕列席。隻是那宇文燕是鮮卑女子,長得美豔可人,卻愛笑愛鬧,行止之間不太有章法,眼睛也不自律,老是滴溜溜地在人麵上打轉,但擋不住太子喜歡,眾人都不好說什麼。

意外的是曹嫿少見的一言不發,妝容也慘淡,與她平日的趾高氣揚、千嬌百媚的品位極不相符,曹姽想著二人同住一宮,可以晚間再問,不想曹嫿卻主動來向自己敬酒。

曹姽才端起酒杯,卻被曹嫿潑了一臉的酒水,她震驚得半晌沒有回過神來,好在一旁的宇文燕反應快,架住了曹嫿意圖揮掌的手,曹嫿尤不甘心,大聲叫道:“我被觀音奴害得這樣慘,你們竟還不準我討回公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