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時彼一時,當初我就跟媽媽說別太指望一頭了。而且姨媽為著她的好處,才不會顧別個呢,眼裏就隻有娘娘和寶玉,就算蘭哥兒是她親孫子,都那麼不冷不熱的。咱們又算什麼?也怪我當初話沒說好,早知道會這樣,應該換句話說的。”寶釵後悔道。
“我的兒,你又怎麼沒說好了?我看是娘娘有私心。”薛姨媽道。
“我該早料到娘娘會這樣的。媽媽想,娘娘是見過我的,而且宮裏這種事情最常見了,她自然頭一件兒就想起這個來。我很該想法子哄過這一關,或者不讓姨媽告訴她,或者幹脆不說,拖到明年,到時候倉促來不及,聖旨下來,就再也改不了了。”寶釵咬著牙恨道。
“這事兒也拖不成啊,娘娘是一心要將你配給寶玉,怎麼拖?”薛姨媽歎息道。
“這有何難?雖說是馬後炮。可當初如果我裝病,娘娘也不能把我怎麼樣,總不能霸王硬上弓啊。一拖一挨,日子也就過去了。這會兒可得另想法子,想好到底該怎麼辦才是。免得沒遂了咱們的願,還落下個奪人所愛的名聲。”寶釵一臉的悔不該。
“兒是說她?這又不是你的主意,別人怎麼會說。而且她一直依賴咱們,不會的。”薛姨媽搖頭道。
“那是以前,她覺得放心了,才那樣的。我得好好想想,看該怎麼辦才最穩妥。媽媽放心早點兒睡吧。大不了我過去當家,也不會讓媽媽為難的。”寶釵信心十足。
“鳳丫頭當家好好兒的,你怎麼當家?再怎麼說她還是你表姐,本事也不比你小。”薛姨媽搖頭道,一邊兒準備睡覺。煩心事兒說完,也就隻能這樣了。
“那可不一定,她本事不是小,而是太大了。走著瞧吧。這會兒早點睡,沒準明兒我就有主意了,定不會讓媽媽失望的。”寶釵服侍薛姨媽睡下,才秉燭回房,繼續想輒去。
有人天生愛操心,有人天生就懶散。
操心分三種:一種是沒事兒瞎操心,一種是有事兒不得不操心,還有一種是此前種下的因,不得不為果操心。當然因果循環,有時候此果成彼因,無需細述。
懶散也分三種:一種是天生懶漢,燒餅掛在脖子上能餓死;一種是得過且過,手夠不著的懶得踮腳,差不多就行;還有一種,就是清靜無為。如果因為清靜無為而致垂拱,可是至高的境界,想來尋常人是難以企及的,但是在某一事上卻未必不可能。
比如說,你不作惡,就不用操心去描補,也不用擔心半夜鬼敲門,也不用擔心下地獄,這種省事兒得來的懶散,還是極多的。還有就是自己的事兒還有一半管不過來,因此從不惦記操心別人的事兒,因此也能得不少清閑。當然有人富貴命,凡事有丫頭婆子操心,她又與世無爭,自然是最清閑的那個。如果還能將自己該做的幾件事兒理的井井有條,那就更閑了。
黛玉是懶散裏邊的集大成者,別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她自己的那幾件兒事情,因她尋常對丫頭婆子寬厚,因此丫頭婆子也就都替她想到做好了。至於別人的事情,她才懶得管呢。
都說寶釵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其實不然。寶釵並沒有掛起來,而是將這事兒放在心裏,事事做好打算,等到該說的時候自然前後穩妥圓活。黛玉才是真正高高掛起的,與她無關的事情幾乎不管,甚至理都懶得理。就算是與她有關的,有時候還不怎麼想管呢。要不憑著她那麼聰慧的,何以會落下這麼個名聲?
明明白白做自己,簡簡單單做事情,得過且過,能不管就不管,這才是黛玉尋常的心思。愛做的事情就一定要照著極致去做,就是一半年繡一個荷包,也要最好的。或者偶爾作詩一首,也必定要最有意境的。說來有趣兒,連她長的也是極致,她的病也是如此。
不過這會兒她大概已經好了,過小年的時候還下床到院子裏轉了一圈兒。但是想起佛爺的話,還有鳳姐兒等的交代,她沒有去給賈母請安。
雖然是平生第一次這麼裝假,不過既然大家說得鄭重其事,她就姑且裝一回吧。等躲過這一劫、身子完全好了再說。而且,園子裏的情形,總有一種肅殺的味道,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翻天覆地,蕩滌幹淨,沒準兒她還能躲過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