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賈薛二家乃是至親,故而寶釵喜轎才從前門走,梨香院留下薛姨媽和夏金桂招待夏家及鋪子裏的掌櫃夥計等不多的幾個客人外,別的如王子騰夫人及岫煙寶琴等,便從後門進大觀園來,等著在這邊吃酒。如此一來薛家也免得地方局促,也免得大肆操辦,勞心勞神。
薛寶釵的大轎繞過四條街,硬是到南門大街上兜了一圈兒,才往寧榮街而來。這裏已經做好準備,小廝來回通報了幾次,告知喜轎的行蹤。直待大轎鄰近寧榮街,一時間鼓樂齊鳴,鞭炮點燃,喧囂動天。喜轎好容易湊到榮國府門口,行禮過後又穿過內儀門停在榮禧堂外。外麵鼓樂依舊敲打不停,裏麵又有另一班細樂吹起,十二對宮燈,排著過來。儐相請了新人出轎,寶玉也是裝飾一新,木然的站在一旁聽人擺布。
喜娘披著紅和鶯兒一左一右扶著薛寶釵進去。吉時一到,儐相讚禮,寶玉便依舊那般,機械的與寶釵拜了天地。然後請出賈母,受了四拜;後請賈政夫婦登堂,行禮畢,送入洞房。此時的寶玉,聞著寶釵身上的陣陣冷香,忽而想起黛玉說他有了姐姐就忘了妹妹,還有暖香一說,忍不住萬念俱灰,跌坐在床頭。
接下來的坐床撒帳等,俱是按金陵舊例。眾人見寶玉剛才還勉強應對,這會兒全然沒了絲毫精神喜氣,隻當他累了。幸而這些事情不過是本家行禮,並無外客在,故而王夫人等也不計較,寶玉也得以自在些。坐了床便要揭起蓋頭,如意稱在手,寶玉久久不動,兩眼呆滯的望著寶釵,目光空洞。直待襲人催促,寶玉才勉強掀開,丟在一旁了事。
雖說洞房內如此冷清,外頭可熱鬧的緊,新娘一入洞房,賈府各處煙花齊放,鼓樂齊鳴,筵席齊開,好戲上台,真個是說不盡的繁華景象,道不完的富貴風光,羨煞天人。
暫且按下百般繁華熱鬧景象不表,且說今日有兩處是例外的。一處是稻香村李紈,寡婦回避;一處是瀟湘館黛玉,病重不與。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稻香村李紈不在,瀟湘館笑聲陣陣,究其原因,你是再也想不到的。
原來寶玉成親如此大事,又時值元春有喜,賈府上下自然廣邀賓客,都中近半皆來赴宴。雖說不如元春省親那般莊重,卻更加熱鬧排場。這些暫且不提,隻說已經成親的岫煙湘雲寶琴幾個,還有李紋李琦,都趁著這當兒順便來訪親。眾位都是姐妹一場,又都知道寶玉和黛玉的舊事兒,這會兒黛玉又病著,李紈一早便帶著碧雲素月過來預備下了。
“林姐姐,想死我了。”湘雲進門連李紈都沒顧上招呼,便直奔黛玉房內,一邊兒叫道。
“雲妹妹都做了新婦了,還這麼急急忙忙的,也不知道你婆婆是怎麼管教你的,還是雲妹夫就不管你?”李紈在一旁取笑道。
“大嫂子還拿我取笑。這麼久沒見,連我出閣都沒見你們,可是想得很。聽三姐姐說林姐姐病得厲害,前幾日差點兒咽氣,我看這會兒還好,就是不會像以前那麼欺負我了。”湘雲坐到黛玉跟前,好生打量了半天,拍著手高興的叫道。
“雲妹妹這話說的可不對,林妹妹何嚐欺負過你,不過是小孩兒鬥嘴,也不過是此一時彼一時,做不得準。你難道還這麼小心眼兒跟林妹妹賭氣?”李紈笑著回護黛玉。
“雲姐姐是來取笑林姐姐的,還是來算賬的?我看好像是雲姐姐欺負林姐姐的時候居多吧。林姐姐不過寄人籬下,哪裏敢給你公侯家的小姐氣受?”惜春不待湘雲回嘴,趕緊進來插話道。想來這事兒大家都知道,故而惜春有此一說,也是說給黛玉聽的。
黛玉心下明白,但鑒於近來的情形,還有賈府眾人的閑話,她已經很不在乎了。便是今日早起,精神也好得很,還特意換上新衣服,好生梳妝打扮了,給別人看也是給自己看。這會兒雖然還是坐著床上,不過氣色不錯,雙頰紅潤,眉頭舒展,神采飛揚,聽著幾個人打官司,似乎說的事兒跟她就沒關係。
湘雲聽著卻不大受用,本待反唇相譏,似乎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雖然心下是有點兒發酸,想趁機奚落黛玉一下,隻是一來黛玉的情形看著與她想象的差的太遠,短短幾個月,不僅病情幾番反複,而且這會兒竟然氣色不錯,而且還能沉得住氣,真是難以想象;二來黛玉病重,而且李紈和惜春都替她說話,湘雲也不好惹了眾怒;三來畢竟已經成婚的人,許多事情已經變了。變了,許多事情都變了,變得有些陌生,有些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