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黛玉不過就是那麼幾樣事情,那麼點兒心思,大概都不用猜,一看就知道了。黛玉自己想了下,轉過身子來看了佛爺一眼,心下已經放開,低頭抿著嘴兒,過了好一會兒才帶著兩分衝勁兒三分嬌氣應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姑娘家不知廉恥,和寶玉有情?還是覺得我多愁善感,自找苦吃?你為什麼要管這麼多,還是想取笑我?”
佛爺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聽的黛玉說完也不急著答話,就這麼看著她,就知道她問話的意思,還有心裏所想,過了片刻才從容應道:“情之一字,有心不由人,也未見得就是什麼可恥的事兒。既然心裏都想到了,還偏不許人說,可見這些規矩不通情理的很。玉兒和寶玉從小耳鬢廝磨,便是有著千絲萬縷的情分,也不足為奇,跟廉恥有什麼關係,又有什麼好取笑的?倒是姑娘從不遮掩,我看更加可愛呢。
隻是這會兒事情已經這樣,而且孩子之間的感覺,未必便十分真切。寶玉是個不錯的人,但他心太大,手太弱,想得起,愛不起。也許他還是個孩子,許多事情都沒主意,而且上不得慈母良師善加教養,下不得佳朋益友耐心勸導,故而即便是一番好意,最後做出來的事情,卻也未必能盡如人意。
而且聽說他對園裏姐妹們都格外疼惜憐愛,對你,隻怕也是格外關愛之故,未必便是真愛。又或者看了些雜書,便照著書中的意思往上硬套,到最後苦了自己也害了別人。你自己再好好想想,他是否果真明白你的意思,能真心疼你,輕易不肯惹你傷心,更不會跟你慪氣,讓你一個人獨坐窗前空悵惘。”
這麼緊要的時候,佛爺自然不會錯過,若是黛玉的心思活不起來,等習慣了當他是醫,而非友,日後再要動心,就指不定何時了。雖然佛爺心底坦蕩,但也得將話說到,讓她明白,否則愛的人遮遮掩掩,需要的人渾然不知,等相互錯過,豈不又是一件千古憾事?
聽的佛爺這一番勸,黛玉驚訝之餘,倒是覺得很有些道理。之前和寶玉看的那些書,雖說是禁書,但卻都是好書,言辭妙,理兒更妙。雖說是閨閣女兒出格之事,但有情人終成眷屬,有什麼不好的?黛玉看過,寶釵也看過。
這會兒想想,寶釵還當初那般勸說她,原是全她在人前的體麵,但私底下,寶釵又何嚐不曾動心移情了?和寶玉並肩坐著看金鎖,大中午的給他做肚兜,還每每在怡紅院留到半夜不走,讓晴雯等厭惡不已,凡此種種,黛玉遇見的都有不少,自然還有不曾見到的,想來也不會少。原來她也有意,那又為何說的那麼冠冕堂皇呢?似乎做賊的不是賊,看見瓜田納屐的反而是賊,她卻得盡了先機。
想起這些,黛玉心思活動起來,忽而覺得有些好笑。寶釵向來不關己事不操心,怎麼可能那麼關心她?而且她博學多才,凡事精通,對於黛玉的病,她也該知道些。為什麼她自己能調理的好好兒的,卻讓黛玉一直如此,送的燕窩等,也沒多少用處。
越是這麼想,便越覺得好笑。府裏這麼多人,哪個不是端著個小算盤為自己打算的,稍有利害關係,都能想方設法損人利己。便是沒有利益在裏頭,若是看誰不順眼,也能設法毀汙了去。唯有她,一心想著清淨自守,腦子裏隻有寶玉一個,別的人別的事兒,便是知道,也不大管,若是稍有不如意的,順口隨意便說,也不分輕重。
利益,利害……哼,黛玉想起來更是可笑。湘雲為了寶玉,時常跟她慪氣,寶釵為了寶玉,明裏裝好人,暗裏不是人。王夫人的意思就更不用說了,便是賈母,她的外祖母,對於迎春的事兒吭都不吭一聲兒,她和寶玉的事兒也是。聽佛爺和雪雁的意思,她的病賈母也有份兒,不論輕重,總之用了最下三濫的手段,可笑!
真不知道眼前這個人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百般容讓委婉相勸,還想方設法給她看病配藥,還盡力想辦法維護她,這會兒還這麼耐心的開導她,真是奇怪。親人反而不如外人,難道僅僅是因為利害關係?可她與他毫無瓜葛,他做什麼還這麼費心?雖然話句句在理,但這原因,還是琢磨不透。
黛玉使勁兒想了一遍,忽然得了些意思,側頭問道:“你憑什麼管我?”
佛爺見她想了半天,神色忽而變化,想來是想了不少事兒,卻問出這麼一句,忍不住笑道:“我才懶得管你呢,不過是皇太後懿旨,得將你治好,否則將治我得罪。沒辦法,隻好勉為其難了。不過我看你是個伶俐的姑娘,一定能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