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會兒隻見秋紋大罵道:“大白天的也在那裏裝神弄鬼,一會兒我們也告訴太太去,看看頭號大賢人是怎麼個賢法,也看看粗笨人是怎麼粗笨的。自己閑著還敢指派我們幹活,也真夠‘賢’的,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別做夢了,還早著呢。別以為你們那些手段別人不知道,有本事現在到太太跟前告狀去呀?去呀……”
襲人泣道:“大家都是這屋的人,又何必鬧得這麼雞犬不寧的有失體麵?二爺臉上也不大好看。我是不是賢惠人有什麼要緊,二爺成天不看書,你們也不多勸勸,就我苦口婆心,你們還要這樣說,難道安心想讓二爺就這麼不長進,一直留在屋裏陪著咱們?你們也別得意的太早,將來怎麼樣還不知道呢,好歹也留些地步。”
“那你怎麼不留些地步?逼死了晴雯還想來擺布我們?哼,我們沒那麼傻。也就晴雯那個爆炭頭會倒黴落在你手裏吃了虧,連方官那麼小都不放過,如今她做了尼姑,該天天吃齋念佛保佑你早得佳婿、子孫滿堂了。勸二爺?二爺有什麼錯,要你這麼好心來勸?二爺是個爺們,做事情對錯分寸他心裏有數、自己會拿捏,用得著你這麼好心?難道還想讓二爺遠著我們,從此就聽你一個人的、你一個人來服侍?那也行啊,我們也睡睡覺,你一個把活都做了呀。”秋紋似乎跟襲人有深仇大恨似的,越罵越順口。
碧痕也不閑著,指著麝月罵道:“你也別裝怪。大家都是丫頭,憑什麼要我把水端到門口再遞給你,就你能服侍二爺?不過是會背後揭人短,得了太太的心意,就自己尊貴起來了?也不照照鏡子,哪一點比我們齊整些?有本事就做個姨娘給我們看看,以後自然聽你的。”
麝月可不比襲人,能忍氣吞聲裝好人討人憐,被碧痕揭了短,惱羞成怒,衝過去就要打她,一邊兒罵道:“你也別當自己是個幹淨的小姐,該做什麼原是二奶奶吩咐的,你端了這麼多年的水,不過最近二爺跟你親近些,就當自己是主子了?你也別做夢,大家到底怎麼樣各自心裏都有數,沒有太太和二奶奶同意,大家都差不多。”
“差不多,哼,”碧痕最近是有些春風得意,滿臉紅光,一看就很滋潤,見麝月也不留情,依舊罵道,“既然都差不多,為什麼偏要我去打水?日後你自己去打水,我來研磨,就不信別人研的磨是香的,寫的字兒也會格外好些,二爺也能一下子就中個頭名狀元回來。還是她的話格外好聽,二爺就跟聽太爺講書似的,聽了就懂。”
“你這丫頭可不是瘋了?那研磨端茶遞水的巧宗你也能指盼得上?那是要挨心窩腳的。也不看看你的樣兒,有那麼溫柔嫻淑沒有,也配挨那一腳不配。”秋紋靠在門口,神氣活現。
“你們也不用說這些難聽話,大家也不一定就在這裏過一輩子,大不了我回家去。”襲人哭著不知道該等寶玉勸慰幾句,還是過去跟他訴苦,又或者趕緊回自己的屋裏去,可眼不見,心還得煩,畢竟她們還會在窗下叫罵。
“回呀,不是要讓你兄弟來贖你嗎,去呀?為什麼不去?前些時候姨太太還讓你回去歇幾天再來的,怎麼又百般舍不得不去呀?難道這裏還有什麼讓你舍不得?還是怕你一走寶二爺沒人服侍、沒了吃喝,也活不下去了?”秋紋拐到她後邊兒嘲諷道。
“你也別得意,我好歹還有個去處,而且還有的贖,可以不用再做奴才。哪裏像你們,始終都是個奴才命,家生子兒,贖都沒地方贖,一輩子兩輩子都隻能做奴才。大家走著瞧,二爺房裏也收不了你們這麼多人,最多也不過三兩個,二奶奶還有個鶯兒呢,你們自己想想看吧,到底還是個奴才命,得意什麼?”襲人氣不過,想想隻有這樣大概才能擺脫她們糾纏。
誰知這會兒大家好容易齊了心,哪裏能輕易放了她?碧痕頭一個應道:“我們是奴才,你就不是了?有本事你現在就出去。話別說的那麼鮮亮,隻有你時時不想做奴才,我們可未必,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是為的服侍好二爺,不會把二爺最中意的想方設法支使走。也不會悄不吭聲跟韋嬤嬤那麼好,也不會跟林姑娘當麵一套背後一套,誰都想的到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