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鬧了好一陣子,邢夫人和王夫人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該怎麼勸,隻吩咐趕緊請大夫來,被賈政聽在耳裏,忙喝道:“都這樣了還請大夫,趕緊請幾個好些的太醫來。”
王夫人道:“大概是受了什麼風寒,讓大夫來瞧瞧開個方子吃幾服藥也就好了,再說這會兒都晚了,太醫院也未必有人。”
趙姨娘忙插嘴道:“環兒呀,你還是早些兒死了算了,免得活受罪。不會讓你一個讓走的,你前腳走娘後腳就來陪你。既然大家都不喜歡你,你活著也是一樣受苦,還不如早些脫離苦海,興許還能早些投胎,投個好人家……”
賈政攔住她道:“你也別胡說了,小孩子生個病原也是常事,哪裏就死了活了的。你這做娘的也口不擇言,不知道的隻當是咒他,好好的也能被你咒壞了。太醫院沒人就到他們府上去請,又不是頭一次。怎麼說也是你兒子,也該多體貼些。”
王夫人聽到這裏又見賈政是下定主意要護著趙姨娘母子了,當下也不好多說什麼,也懶得管他們怎麼樣,忙退出來任由他們鬧去。
趙姨娘聽得說賈環也是王夫人的兒子,一下子更是哭得厲害,揉搓著賈環道:“你死了倒好,左右你娘也沒當過你是她兒子,日後也不用惦記著孝順她,都是娘對不起你……”
鳳姐兒等在一旁看著都忍不住抹淚,母子情深,雖說趙姨娘有些下賤,但到底也是生養賈環一趟;待聽得王夫人不願去請太醫,這會兒又悄悄走了,倒是都有些同情起來。想想又上前胡亂勸起來。正在不可開交之際,有人回說太醫來了,才趕忙回避。
其他人都準備好也回避了,唯有趙姨娘拉著賈環不肯走開,隻說要看著兒子咽氣,她好立刻跟了去,娘倆黃泉路上也好做個伴兒,免得賈環遇見老虎和餓狼,吃了他的魂魄。
賈政拿她沒辦法,雖說顛三倒四,但也是母子情深,便讓太醫隻管進來。誰知太醫看了半天束手無策,隻說脈象紊亂,也說不上到底是什麼病,大概是什麼古怪的毛病,也可能真是中了邪,總之他無能為力。趙姨娘一聽更是哭得厲害,隻說是府裏有什麼邪氣製住賈環,她要化惡鬼去。賈政沒辦法,隻得讓賈璉好生送走太醫,這裏再想辦法。
隻等太醫出去,也有幾個婆子等來探望的,當下七言八語,有的說請端公送祟的,有的說請巫婆跳神的,有的又薦玉皇閣的張真人,種種喧騰不一。然而冷眼看去,也沒幾個認真的,尤其是來的人也少,賈政忽然有些淒惶。聽著趙姨娘不停的哭鬧,心下也有些煩難。眼看都將入更了,這裏賈環又發起燒來,時而昏迷時而清醒,醒來也不過是胡說幾句。
賈母在房裏躺在不能出來,一會兒遣個丫頭婆子來看看,聽得竟是如此情形,哭道:“冤孽,難道竟是和寶玉那年的情形一樣?寶玉還有塊寶玉救他,如今也還是這樣,環兒可怎麼辦?你們趕緊給他好好祈禱去,另外再四處尋訪有名道士神仙,好歹救他一命。”
當下有人回道:“寶玉的幹娘馬道婆精通神鬼之事,有些道術,這麼晚了,不如先請她來看看。若是不行,明兒一早再另外想辦法。”
賈母閉上眼睛,想起當日馬道婆曾說過,經典佛法上曾說,大凡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隻一生長下來,暗裏便有許多促狹鬼跟著他,得空便擰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飯時打下他的飯碗來,或走著推他一跤,所以往往那些大家子孫多有長不大的;又說要替他多作些因果善事;再有經上說,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薩,專管照耀陰暗邪祟,若有善男子善女子虔心供奉者,可以永佑兒孫康寧安靜,再無驚恐邪祟撞客之災。
想到這裏,忽然想起賈環一樣是孫子,但尋常求神拜佛供奉的時候似乎總忘了他。大概是不曾為他積德,因此才有這等禍事。又一想,既然有那麼一位大光明普照菩薩,當下命人趕緊給馬道婆主持的廟裏送些燈油去,照著每日七斤讓她點上。一麵又讓人無論如何請她來看看,給求求神,消消災。
眾人頭一回聽得賈母這麼掛念賈環,興許是見寶玉不行了,又或是老人家日薄西山,特別掛念兒孫,因此也都忙領命忙活開去,順便再扣漏些好處,也不枉夜裏辛勞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