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還有幾句姑娘家說不出口的話,將黛玉氣得差點兒倒仰,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肚子裏懷得什麼鬼胎?
陳公公扶著她進到鳳姐兒那裏,此時鳳姐兒已經梳洗過,隻等幾個管家媳婦兒回完事,就往賈母這邊來,看視她,給她請安。如今寶釵諸事拿不大起來,王夫人好歹央了半天,鳳姐兒才將飲食等幾件事情幫她管了,別的依舊不管。
見黛玉進去,平兒忙接出來,扶著她進屋去坐著,一邊兒奉茶一邊兒仔細打量黛玉的神色,抿嘴笑道:“陳公公,林姑娘這一大早的又和誰鬧別扭,臉紅脖子粗的?”
黛玉羞紅著臉不好支應,陳公公在下麵椅子上坐了,忙謝過茶,一邊兒笑道:“還不是前頭的事兒。看情形是知道了,不知道回頭又該怎麼鬧騰。”
平兒想了一下,明白過來,笑道:“姑娘臉皮兒薄,她們天天這麼鬧,又不是頭一次。”
陳公公搖頭道:“不是這話,是紫鵑的事兒,昨兒讓她們打聽出來,一會兒必定弄得滿府皆知。才姑娘從夾道過,準備往老太太那裏去,偶爾聽得幾句,極是不堪。這種話如今也大聲說起來,真不知道上下都是怎麼管的,簡直和市井小民差不多,一點兒廉恥都沒有。”
平兒搖頭歎道:“原本如此,市井小民也有知書達禮的,達官顯貴看著光鮮,又有多少是背地裏藏奸。如今敗相已現,百般醜樣兒就都露出來。倒是那事兒,我這就去叫二奶奶,讓她來趕緊商議一下。大概她們好容易有了新鮮事兒,大概還想著是個把柄,絕不會輕易放過的。快則一會兒,慢則一兩日功夫,必定要大鬧起來。”說著便到前頭去叫鳳姐兒。
且說鳳姐兒經過這段日子調養,又漸漸放寬心思,氣色竟好多了,人也豐潤了好多。倒也難為她,一個那麼要強的人兒,硬是將要強的心給壓下去,一心一意的清靜無為起來,大概很算得上是放下屠刀之人的典型。身上穿著一件石青色褙子,披著銀色披肩,素淨又端莊,完全沒了以前的咄咄逼人,甚至連眉眼間的淩厲也淡去好多,難怪如今這些鬧劇中絲毫沒有她院子裏的人和事兒,正如李紈所言,她如今“隻一心一意的吃佛參禪起來”。
鳳姐兒將披肩給了平兒,過來坐在炕上,拉著黛玉的手笑道:“早起鬧到現在,才我已經聽說了,而且後項我也打聽了一二分。大概一會兒就要起事了。”說著接過平兒遞上的蓮子羹吃著,又讓黛玉和陳公公一回,二人都不要,她便三兩口趕緊吃了,神色鎮定,似乎已成竹在胸,隻等上陣殺敵保家衛國。
陳公公見黛玉還有些羞臊,便笑道:“‘起事’?!難不成還想造反?”
鳳姐兒漱了口,接過帕子將嘴擦了,點頭笑道:“大概有這個打算。如今大概隻有老太太不知道,一會兒大概就該到她跟前理論去了,畢竟紫鵑是她的人,這事兒也是她吩咐的;而且妹妹也是老太太的外孫女兒,但凡事情和妹妹有涉,自然還得說到老太太跟前去定奪。真是一群不肖子孫,老太太都病成這樣了,還不能消停些。咱們略坐一坐,我已經叫人去請大嫂子,還有珍大嫂子,一會兒來齊了咱就走。給老太太問安,人多些熱鬧,圖個子孫滿堂的彩頭。而且她們要鬧,就索性一次鬧夠,也讓大家好都知道,誰是誰非。若是咱們去的人少,白讓妹妹吃啞巴虧,或者給她們留麵子,很沒必要。”
陳公公笑道:“都說璉二奶奶行事爽利,來了這許久,我還當是虛的,這會兒才見了。”心下卻是敬佩,為著給黛玉出頭,竟肯一改過去的作風,而且事事也都計較妥當,著實不易。
鳳姐兒搖頭道:“我素來不怕閻王地獄報應,但也有幾樣我不能坐視不理。頭一樣便是對這毫不相幹的親骨肉,如此三番兩次的算計;次一樣我得替巧兒多擔心;還有一樣,如今事已至此,連老太太都相信菩薩之說,我也不能不信。但我之前的事兒既然已經做了,就沒有後悔的理兒,唯有能改的一件兒是一件兒,能補一處是一處,能積一點德也算一點。”
黛玉和陳公公都點頭,有些感歎,正待開口,外頭回李紈已經過來,讓大家直往賈母那裏去,別在這裏碰頭了,免得被有心人看見,又要多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