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蘭忙出來跪地磕頭求道:“回王爺,請王爺容諒,園子裏另有幾位女眷住著,如此進去,多有不便,還請王爺體恤。府裏嬤嬤很多,隨便讓誰去將他帶來,既有聖旨,又有王爺口諭,想他也不敢不來;如此王爺的人也可以省些功夫,豈不兩便?”
忠順親王將眼前眾人打量一遍,唯有這兩個最小的處變不驚,口齒清楚,頭腦清晰,說話又句句在理,心下暗讚,賈府有如此後代,也算不辱沒先祖了。心下轉了一回,也不嗬斥他二人,隻是冷冷的問道:“罪臣之後,還敢擺奶奶姑娘的譜?隻怕連命也難保了。一會兒將女眷也都看守在一旁,聽候發落。”說著吩咐趙堂官道。
趙堂官忙應了,正待吩咐,賈環又忙磕頭求道:“回王爺,王爺所言不差。但一來便是老爺們有罪,幾位姐姐都是清白之人,又是國公爺之後,如今都在待選,隻等過幾日便要應選。若是一時或有唐突,有誤姐姐清譽,到時候聖上怪罪,隻怕於誰都不好。再則還請王爺容稟,姑太太之女林氏表姐也在園子裏,她品貌卓絕,深得皇太後喜愛。還請王爺多體諒。”
賈蘭也忙道:“回王爺,皇太後還賞賜陳公公服侍表姑日常起居,便是王爺奉旨而來,還請體諒周全。一來表姑乃是外姓,非我賈家之人;二來表姑年方及笄,體弱多病,凡事不懂,凡事不管,必定於此事無涉;三來表姑乃是皇太後所愛。若果真要看守家屬女眷,還請格外優待表姑,大恩大德,晚生沒齒不忘。”說罷叔侄二人不停的磕頭求恩。
聽的黛玉品貌卓絕,轉眼又成了體弱多病,忠順親王眼睛閃亮,頓時又暗下去,畢竟皇太後喜愛之人,他還是收斂些的好。再一想,皇太後行事公允,母儀天下,如此大張旗鼓賞賜太監宮娥服侍,必定非尋常之人,他還是小心為上,更何況黛玉非賈氏,便是法外施恩,誰也無話可說。如此打定主意,才不耐煩的吩咐道:“你們自己都保不住了,還這麼多情。老趙,不如你親自去一趟,看看情形,一會兒到榮慶堂找我。”
趙堂官有些沒明白,問道:“回王爺,可是要將她還有園子裏的人都帶出來?”
忠順親王道:“其他人照規矩讓人去辦便是,至於這林姑娘,你去看看,酌情處理。”
趙堂官領命忙讓個小廝帶著他去了,一路上還想著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姑娘,有這麼大的麵子。大凡被抄家的,任他是王公侯府,一概聽任他處斷,便是平時金尊玉貴的小姐,這會兒也隻得束手,等候他發落到哪個地方,或者官賣,或者贖身,或者私下裏就分了。
話分兩頭,先說忠順親王,吩咐完趙堂官,去將寶玉帶出來,順便將黛玉“請”出來。這裏又趕緊諭示:將賈薔等子男暫時扣留在榮禧堂左廂房內,另將一應女眷都“請”到右廂房內,家下人等,都往院子裏來,餘處不得隨意走動。這些也都是規矩,錦衣衛的司官駕輕就熟,等忠順親王的諭示一下,忙四處去了。
隻等這裏都安排完,忠順親王才起駕往榮慶堂而來。此乃大皇帝密示,不論賈府有何罪過,對史太君都得從優厚待。且不說這些莫須有的罪名,便是果真試圖謀反篡國,也要留幾個人服侍她善終,而且飲食起居一切維持從一品的待遇。忠順親王雖然不願意,但想想也罷了,一個老太婆,落得如此境地,她自己怎麼樣已經不重要了。若是看著兒孫一個個蔫了,隻怕生不如死,他樂得讓她活著,最好,還能再給她紮幾根刺兒。
且說這會兒賈母才剛躺下,並未果真睡著,或者隻是昏睡。後來恍惚聽得有人進來,隱約還有人哭泣,也有人高高興興,這一哭一笑,在她聽來猶如夢魘,但想醒又醒不來,想睡又睡不安穩,心中的煎熬,可見一斑。邢夫人等隻顧在外頭議論,到底是何好事,能讓忠順親王此時登門。鴛鴦和鳳姐兒都無語,一會兒李紈送賈蘭出來,也跟著到賈母這裏來看看。當下聽得明白,和鳳姐兒的想法一樣:該來的終於來了。
外頭幾位誥命夫人在高興的等待,裏麵幾位小媳婦兒主仆在憂心的等待,唯有寶玉屋裏眾人,沒有動靜。寶釵每日參禪誦佛,已經早早睡下;其他眾人該鬥嘴的鬥嘴,該打牌的打牌,該吃酒的吃酒,與外事毫不相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