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纖跪下給黛玉磕過頭,又給悠然磕頭道:“爹娘原本就是家奴,我也不敢奢望。姑娘是個難得的好主子,待我一向也很好,而且姑娘如今隻有雪雁姐姐一個舊仆,兩位姐姐又是內官,我怕將來顧不上姑娘,姑娘容易吃虧。我雖粗笨些,但做粗活姑娘也沒嫌棄過,日後也依舊如此,還望姑娘開恩。若能買下我爹娘,就更是我恩人,我先謝過姑娘和姐姐大恩。”
黛玉讓悠然扶她起來,點頭道:“你也是個老實的,你老子娘的事兒現在也不清楚,回頭再說吧。但我孤身一人,你跟著我,將來可能會無處可去,你怕不怕?”
春纖應道:“姑娘福大命大,必定不會無處可去的。就算如此,姑娘走到哪裏我就跟到哪裏。就算無處可去住破廟,我去要飯給姑娘吃;或者姑爺欺負姑娘,我去跟他拚命。”
眾人都愣住了,黛玉腦子回轉過來,抬手就要打她,春纖忙躲到悠然後頭笑道:“姑娘饒命,不管我說什麼,都是真心的。並不敢有半句欺瞞,若是姑娘不信,我可以發誓。”
悠然抓住她笑道:“好個丫頭,這麼忠心護主,姑且就繞你一回,下次可不敢了。”
春纖能和黛玉一塊兒進宮,高興的點頭去了。這裏疏影等服侍黛玉梳洗更衣完畢,換上鮮亮的鵝黃裳裙,戴上金鳳釵,才收拾完,就有婆子來回,鳳輿已經到了。
戴公公裏外看了一下,又拉著黛玉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姑娘這就走吧,這裏眼下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不論多少事情,總比不上人要緊。”
黛玉想了一遍,話是沒錯,秀才遇見兵,到時候吃虧的一定是秀才。回頭看見春纖,又托陳公公將她老子娘買下來,先放出去。如此小事,陳公公忙應了,又催她趕緊走。
黛玉走出房門,一眼瞧見八個太監抬著鳳輿等在院門口,吃了一驚,遲疑了一下,戴德笑道:“外頭亂糟糟的,到處都是人,多有不便,姑娘一會兒從私巷出去,也便宜一些,不周之處還請姑娘見諒。”說著又看看甬道上的竹子笑道,“原本想將鳳輿抬進來的,這路太窄,而且到處都是青苔,若是他們走不穩驚了駕,反為不美。倒是好個院子,可惜就要廢了。”
廢了就廢了吧,萬間宮闕都做了土,又遑論這裏?
黛玉坐在鳳輿裏,抬出門外,錦衣衛暫且都回避了,疏影悠然她們到外頭才拉著雪雁春纖上了車子,又有陳公公盯著婆子們將箱籠抬上車子,趙堂官帶著幾位司官在一旁恭送,黛玉略微答過禮,便進宮來了。
一路上想著過去的點點滴滴,酸甜苦辣,大概,都要隨著賈家的被查抄而並入曆史。幸而,在曆史的某個角落,還有他……
進到宮裏,公主的熱情,讓黛玉更加想他,心裏卻又泛起一股酸酸的味道,說不清楚。雖說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但是……他隻是說……“公主怎麼可以嫁給我一個連身份都沒有的人,一輩子隻能置身世外,所以叫“世外”神醫。玉兒會在乎嗎?”
他,好像很愛叫她“玉兒”,而且,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玉兒會在乎嗎?”她有什麼好在乎的,又不是她的事兒,想著想著,臉卻有些紅起來……
悄悄掏出荷包來,拿出她的玉明珠,貼在胸口,果真能平心靜氣……雖然這麼久沒見他……也不知道他到哪裏去了,怎麼這麼久不見人?
“等到該走的時候自然要走,你也要走。”當初他這麼說過。難道……他早已經知道這裏會有這些事情?“最多過上一半個月,我再來看她。”他也這麼說過,可是,這麼久也沒見到他,雖然有他送來的藥,還有他練的字,可是,他人呢?
想起他,尤其是這個時候,雖然隻有點點滴滴的記憶,就那幾次相見,但和手裏的玉明珠一樣,實實在在最可靠;放在心頭的時候,自自然然了無痕;無人之處,悄悄的拿出來,滿心滿眼都是他,他……滿眼都是,忽然,淚迷糊了雙眼,迷霧中,有他的影子……
“玉兒……怎麼了?”他手忙腳亂的抬起手,想拭去她的淚,卻發現,雙手碰到的是她的肩頭,輕輕擁入懷裏……
難道這是清晨霧靄中還未醒來的夢嗎?她不知道……輕輕靠過去,就算他真的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