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來到黛玉屋裏,行過禮後在一側站成好幾排,小心的看著,不時的說說笑笑。經過這幾日,小佛爺的眉眼長開了好些,看著明顯是黛玉和佛爺的樣子,將來不僅是個好看的孩子,大概也會格外聰慧而且慈愛。是的,這麼小就知道疼媽媽,將來能不慈愛嗎?
林隱龍小心接過小佛爺,將他繈褓解開。放進溫水中,忽然……眾人一聲輕呼:原來小佛爺胸口一顆胎痣,紅豔如珠;緊接著,一陣香味兒,在屋子裏發散開來。比裹在繈褓中要明顯的多,甚至有點兒入水化開的感覺。當然,還有更有趣兒讓人稱奇的,就是小佛爺一直不肯鬆開黛玉的手,就那麼緊緊的抓著,唯恐失去。
“一洗除邪祟,前世債償,勿糾纏。”林隱龍極其小心的用巾子沾著水兒,給小佛爺渾身擦一遍兒,唯恐蹭了傷了。小佛爺乖乖的趟在盆裏,睜著好奇的眼睛望著一屋子的人,毫無怯意;目光在林隱龍臉上停留了片刻,便又轉回到黛玉身上,乖乖的看著她。
“二洗去百病,身體健康,到百歲。”小佛爺縮一下脖子,有點兒像黛玉怕癢的感覺,或者不喜歡水,也可能是不喜歡他這“遠房舅舅”的大手,太大太粗糙,總之就是沒有媽媽細膩嬌嫩。可是……轉頭看看媽媽,那麼希冀的看著他,勉為其難忍著吧。哼唧幾聲:老舅啊,你能不能快點兒,我實在不喜歡的很。
“三洗添福祿,富貴吉祥,保平安。”再洗一回,趕緊抱起來,換了新繈褓,趕緊給他裹上。這繈褓尿布可是多得很,一日換十回都有。而且是皇孫,雖是外孫,用點兒黃也使得。再則說,不用正黃用鵝黃總是可以的嘛。佛爺的心裏,則惦記著小佛爺將來的法衣也會是黃色,甚至紅色,故而也樂得由著他。
眾人圍著黛玉,扶著她站起來,依舊在床上靠著。經過這幾天,黛玉已經好多了,或者除了身型還是有些走樣,行動等已經無大礙。有時候在床上坐久了,還能下來抱著小佛爺來回走走。或者,佛爺抱著小佛爺,她就的在旁邊跟著,因為她的手指還在小佛爺手裏。
看著一切儀式忙過,黛玉笑道:“陳公公,領大家出去玩樂去吧,這裏有雪雁雙思她們就差不多了。每人賞銀五十兩,這……‘吉祥婆婆’,賞雙份兒。一會兒設宴,你們隨便吃喝。便是酒,也盡管吃夠。駙馬,一會兒你也去吧。”
不多的時間,她想單獨看看小佛爺。輕輕挑開他的繈褓,胸口的胎痣又看不見了,難道,一定要入水才能看見?他和水,又有什麼幹係?似乎,聽佛爺說,他的名字也有一個“海”字,這水是夠多的。或者,照著漢人的看法,菩薩手持淨瓶,裏邊裝得就是甘露,能起死回生、拯救萬靈。這麼說……
黛玉晃晃脖子,不想去想那些普度眾生的事兒。這會兒她手裏抱著的,就是她的兒,一個懷胎十月、一朝分娩,也得一日日吃奶長大的兒。小佛爺睡著了,微微的鼻息,均勻沉穩,仿佛不是個才三日的初生兒,而是從容淡定的大人。可他終究還隻是個孩兒,這會兒還是吃了睡睡醒吃,一會兒又要尿,偶爾還拉屎。
夜幕降臨,外頭依舊熱鬧著,佛爺悄悄回來。他沒有去吃酒,而是找通達和隨行的人去了。小心的站在黛玉床前,看著愛子、嬌妻,狠心再狠心……
“你……”黛玉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神,忽然腦子一轉,淡淡的道,“你說過的,要夠三天,今兒是第三天,可實際上才兩天,等明兒吧。我一定不再攔著……”閉上眼,淚一滴一滴,落到小佛爺身上,不知道濕的是誰的心。
“玉兒……”佛爺輕輕拭著她的淚,勸道,“乖,都已經準備好了。他們……都很好……”佛爺的淚,合著黛玉的淚,濕透了繈褓,還有懷中的嬌兒。
“回爺,”通達在屏風外輕聲道,“公主所言也有理,不如……”
再留一日,黛玉一刻也沒睡,整整一夜,就那麼看著他,牢牢記住他的每一根頭發,每一根眉毛,每一根睫毛。抱著他,也不再覺得累,胳膊酸也不覺得,隻有給他喂奶換手時才覺得有些僵硬。可這個時候,誰還管這些。雪雁喂她吃東西,她就多多的吃,好能多得些奶水,喂她的兒。從今往後……
小佛爺嬌嫩的鼻子,輕輕的呼哧著,沒有哭,沒有鬧,可聽著怎麼就像也是在哭。眼裏,沒有淚,可盯著黛玉看的時候,和她簡直如出一轍的“似喜非喜含露目”,淡淡的眉頭,也是一樣的“兩灣似蹙非蹙罥煙眉”。這眉眼,看著說喜便是喜,說愁,也是天生一段愁。睡著的時候,依舊抓著黛玉的手指,愈發的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