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是地道的農民,一直在鄉下生活。
祖父常罵四叔沒出息,說他“討飯都討不到一口熱的”,是“打牛的後半截子”的命。事實上,四叔從來沒有討過飯,侍弄了一輩子牲口倒是真的。
四叔從小不喜歡讀書,就愛驢馬牛騾。他捧起書本打瞌睡,一做作業就頭痛,對上學沒一點兒興趣,他感興趣的是生產隊的飼養室。每天放學後,四叔都要往那裏跑,不是幫飼養員給牲口添草加料,就是幫趕馬車的人牽牲口。大人們怕牲口傷孩子,絕對不允許小孩兒靠近騾馬這些大牲口,可是四叔例外,因為生產隊的牲口四叔都牽過,而且沒出過任何事情。
小學六年製,四叔上了8年。畢業後已經17歲了,在區委當書記的哥哥給他找了一份工作,讓他到鎮子上的機械廠當工人,四叔去了半個月又背著行李回來了。
祖父問:“打燈籠都尋不下的事,為啥不幹了?”
四叔低著頭,不說話。
祖父火了,把正在吃飯的碗摔在了地上。
“說!為啥?”祖父的聲音像炸雷。
四叔嚇得往後退,說:“不想幹。”
祖父更加生氣:“那你想幹啥?”
四叔說:“吆馬車。”
“羞先人哩!咱哪一輩子虧人了?滾!”
祖父氣得半夜沒睡著,後半夜才回過神來。他想,兩個兒子有一個在外麵幹事,留一個在身邊幹農活也好,何況自己也上年紀了,遲早要有人來接班,不然,家裏這一攤子還真的不好收拾。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祖父就到官路上拾糞去了,回家後再沒問四叔上班的事情。
四叔知道,這是祖父默許的信號,於是悄悄溜進廚房抓了個黑蒸饃,順手在水缸旁拿了一根大蔥,撒腿就跑了。他要找隊長,爭取當生產隊趕馬車的。這是四叔最大的願望,這事情他已經想了好長時間了。隊長沒有答應四叔的要求,卻同意他跟馬車。跟馬車是趕馬車人的助手,主要任務是裝卸車上的貨物,活很重。四叔雖然沒有達到目的,但是心情不錯,因為從今天起他不用再去機械廠上班,每天還能和騾馬在一起。四叔笑了,回到家就給自己心愛的長鞭上拴了根鮮豔的紅綢子,然後站在崖畔得意地甩了一陣響鞭,那回聲震得川原上下到處都是。
四叔出生的那年,鄉下人的日子很苦,四叔生下來就沒有奶水吃,是祖母用黑麵糊糊一口一口喂大的。歲月的磨難,日子的艱辛,使個子矮小的四叔更顯瘦弱單薄,可是,牽騾馬套車時的四叔非常精神,吆喝牲口的聲音比車把式還要響亮,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在做這些體麵的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