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同,這位是馬先生。”聶瑤環輕聲吩咐子同,麵無表情,語氣平靜無波,隻是多了幾許疲憊。

“馬先生好!”子同像模像樣地給馬公顯鞠了個躬,看那樣子應是讀過些書的。

“這個是陳先生。”

“陳先生好!”

陳俊卿有些尷尬的應承著:“哦,好、好!”

馬公顯鐵青著臉一聲不吭,直勾勾的瞪著聶瑤環,那目光象把利箭似的。幾個人忽然都不說話了,沉悶的氣氛讓人覺得壓抑的很。

察覺到馬公顯身上陰沉的嚇人的氣場,春蟬趕緊說:“姑姑帶著子同趕了幾天的路,定是累了,今天早點歇息,有什麼話改日再說吧。”

陳俊卿也趕緊配合著打著哈哈,“馬兄,先回屋歇歇,有話明日再說不遲。”馬公顯被陳俊卿半拉半拖的拉回了他們屋內。

晚上,馬公顯沒有出來吃飯。聶瑤環也不問他,隻謝了謝陳俊卿,又詢問了他幾句身上的傷養的如何,自己隨便扒了幾口飯,就帶著子同回房休息去了。

飯桌上,隻有春蟬和陳俊卿對著一桌飯菜,沒了胃口。草草吃完,春蟬盛了些飯菜,用托盤裝著送去給馬公顯。

馬公顯站在窗子前,背著手,不知在想些什麼。春蟬放下東西,正要離開,被馬公顯叫住了。

“馬先生。”春蟬咬了咬嘴唇,“您先把飯吃了吧,吃完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馬公顯坐下來,狂風掃落葉般,三口兩口把飯菜吃光,然後坐在桌邊看著春蟬。

春蟬抬頭看著窗外黑沉沉的夜:“那應該是在姑姑帶著我來莆田前一年,那年我十歲。因為揚州兵亂,酒樓做不下去,老板就給了大家一些錢,關了門。我和姑姑沒地方可去,揚州又待不下去。姑姑帶著我來到於湖,給一戶姓張的人家做廚娘。

張家家境尚算殷實,張老爺張夫人篤信佛教,很是和善,見姑姑身殘,還帶著我,就收留了我們。

張家有位公子,年歲與姑姑相仿,很喜歡吃姑姑做的點心,特別是燕皮餛燉,百吃不厭。張公子對姑姑由憐生愛,要娶姑姑為妻,張家老爺夫人自是不肯,張公子竟以死相逼。無奈,張夫人最後妥協,隻是說張公子必得考取功名後才能明媒正娶姑姑。

姑姑是喜歡張公子的,為了張公子的前程,便勸張公子答應了下來。之後的那段時間,是姑姑過的最開心的日子,到張公子進京趕考時,姑姑已經有了張公子的骨肉。”

說到這,春蟬忽然冷笑起來。“姑姑懷著孩子日盼夜盼,終於等到了張公子狀元及第的好消息。可是,這個時候,張家夫人卻翻臉不認帳。說姑姑無門無戶,還瘸了腿,拖著個我,配不上他張狀元。張公子表妹時小姐,貌美賢良,又是高官之女,才是張公子的良配。

張夫人還說,念在姑姑懷著的是張家骨肉,等孩子生下後讓張公子納姑姑為妾。姑姑曾經發誓,寧為窮漢妻,不做富人妾。張公子當日花言巧語,騙了姑姑的心,騙了姑姑的身,指天發誓隻娶姑姑一人。如今卻背棄盟約。姑姑一氣之下,帶著我乘夜偷偷離開了張家。出城沒多久,姑姑就要早產,我那時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幸好水雲庵的慈念師太路過,救了姑姑回去,在庵堂,姑姑生下了子同。”

“那張家人就沒來找過你們?”陳俊卿問到。

“找?找什麼?張家忙著迎娶新娘,哪裏顧得上我們?姑姑的離去隻怕正合他們的心。若非刻意放過,我和姑姑怎麼能輕易離開張家?”春蟬的口氣絲毫不掩蓋對張家的蔑視。

“時家在於湖頗有些勢力,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時家人後來還是找到了我們,幸虧姑姑機警,騙他們說生下的是個死嬰,才留下了子同。

於湖待不下去,那時我剛滿十歲,子同又體弱,姑姑一人根本照顧不了我們兩個。無奈之下,姑姑把子同留在了水雲庵,交給了慈念師太撫養。”

“後來我們離開了時家的勢力範圍,來到莆田。安定下來後的每一年,在子同生辰前,姑姑就會去看子同,帶去下一年子同的撫養費。”

“所以瑤環出遠門,你才即不過問也不著急。”馬公顯若有所悟道。“那這次為何瑤環去了這麼久?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慈念師太年老體弱,前不久來信說自己恐不久於人世,不能再照顧子同了,叫姑姑去把子同接回來。慈念師太病入膏肓,姑姑去後照顧了她一個月,慈念師太才去世。水雲庵並不富裕,能夠仗義撫養子同,已是極限,姑姑感念慈念師太當年的救命之恩,這才一力承擔下師太的喪葬花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