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自知失言,難得討個賣乖的機會,哪裏肯輕易放過,明顯著江翎就對這位寧美人偏著些,如今輪到他賣乖,自然要乖的巧妙,生怕別人搶了先,雙手捧著那鎏金銅盤不敢怠慢雙腿碎步不停地向清遠居行進。
眼見著一片蔥綠,這必是清遠居外圍的竹葉青青,自袖間取出棗紅汗巾子擦拭了銅盤周邊又小心淨了麵方定了神緩緩抬步進了門,正待開口通秉,卻見一道烏光自麵門襲來,嚇得這總管大人抱著銅盤轉身就躲,可哪裏躲得過,剛轉過身,那道烏光便堪堪打在了小福子的背上,差點打得他站立不穩,照那力度,隻怕挨打的地方會青腫好一陣子,“哎呦,這是哪個不長眼的狗奴才,竟敢打你總管爺爺!”
一身三青色長衫罩住玲瓏身段,那件三青衫做工極為嚴整,花色竟如當日花燈會上江翎所穿的那件花青綢一般,腰間黃玉長帶係住窄窄腰身,一雙彎鉤綰鉞靴,靴筒長長裹住小腿,再往上看,木蘭簪子輕挑著順滑長發,鬆散下來的一縷遮蔽住淨白的半張臉,年紀不大,眼中卻有著看破世事的沉穩深邃,何永福定睛看著麵前這個人,心下犯起嘀咕,這清遠居什麼時候養了這般白淨的小廝,宮人之中也未曾見過。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福公公,”不等他責問,那人先笑了,右手指尖轉著的烏光一停,小福子方看清楚剛才打自己的是什麼東西,原是一截磨得極為光滑的烏木雕花鼓棒,挑挑眉待那人說個一二三來,卻不想那人笑過之後雙手收了鼓棒鞠一躬轉身便走,留個背影道,“美人這會子正在安睡,憑你是什麼總管,便是皇上來了,也是不見的。”
何永福做了這麼些年的總管大人,還是頭回敢有人這般與他公然叫板的,可是對方如此桀驁,隻怕是有些來曆,小福子也不好撕破了臉,雙手捧著托盤臉上堆起笑道,“這位小哥兒,你看,咱家手中的可是當今聖上欽賜的上杭梅子,您且通融通融,讓咱家把這梅子放下也好早早回去交差。”
寧遙這邊睡得正沉,忽聽得外室有響動,加之胎動劇烈,心下極為不樂,悶悶著雙手撐著軟榻起身,見身邊一個服侍的都沒有,皺皺眉抬高嗓音叫道,“清廷,給我取杯茶來!”
清廷這邊在門外與小福子僵持不下,忽聽傳喚瞪了一眼捧著托盤便要闖入的小福子道,“都怨你,吵到主子看你有幾壺梅子可賠的!”不等回話徑自進了內室,素白瓷盞注了上好的碧螺春遞過去,寧遙接過來也不管是不是燙嘴,一仰脖便喝光,許是渴得緊了,招手又讓清廷倒了一盞,定定神緩和下來方問道,“門外的可是小泉子?可是江翎有什麼新消息了?”
小泉子掌管內侍監,通秉各宮侍寢之事,寧遙問這個,想是思念江翎了,自懷孕以來,便免了傳召請安,召幸少了,自然見麵的次數也少了,七八日前江翎曾來這裏用過午膳,之後再沒消息,他不來,孕期胎動又劇烈,寧遙已經許久沒能好好安睡了,清廷知道,寧遙雖然表麵嘻嘻哈哈什麼都不說,但是心裏難過。
坐到床邊將寧遙蓋在身上的郃紗被整理一下搖搖頭道,“不是小泉子,是承啟殿來的福總管,說是陛下欽賜了些梅子,派賞來的。”
寧遙點點頭將被子掀開從床上下去,雙腳套著木屐,將鬆鬆垮垮的衣裙整理了,發上別了兩朵丁香花自內室撐著身子出來,見到一身棗紅宮裝的小福子抿唇笑笑招手道,“我這地方人少物少,公公別見笑,清廷,賜坐。”
“美人還記得奴才便是奴才的福分了,哪裏還敢說美人的不好呢,”小福子也不坐,雙手捧著鎏金銅盤向前走幾步道,“這梅子據說是寧尚書特意關照的,皇上都舍不得吃,直接就讓奴才給您送來了,您看,可喜歡麼?”
琉璃的水晶壺中一顆顆梅子圓潤可愛,壺蓋上一片黃絹上襯著清秀字跡,寧遙抬手將黃絹取下攤在掌心細看,字字小巧之中不失渾厚筆力,她笑一笑道,“詞是好詞,隻是我書讀的少,文采也不大通,便不答寫了,你回去隻管告訴他,我很喜歡。”
清廷見她笑了,心下稍稍寬慰些,行了禮便伸手要將那鎏金托盤取過來,可雙手剛剛伸出,便聽得極為清脆的一道碎裂之聲,再看時,那銅盤當啷墜地,裏麵殷紅梅子如珠玉滾落四散,琉璃水晶壺碎裂成好幾瓣,襯著午後斜陽鋪滿地,當真是觸目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