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一聲，長生河裏蕩開了一圈圈漣漪，夜眠的水鳥“咕嚕嚕”低鳴了幾聲，撲棱著翅膀往林子裏去了。
繼而又是響亮的一聲“撲通”，以及細微的一聲“撲通”。這第二聲“撲通”是陌占無疑，至於第三聲“撲通”……汐唱一扭頭，發現一線暗藍色的影子在水裏大開大合地扭了幾扭，一溜煙兒竄到了前頭。她心裏惑了一惑，這才想起來，這條十分得瑟的魚是水陸空三棲的鬼蝶，小藍。
幽暗河水裏，忽而亮光一閃，須臾光芒大盛。
汐唱向那枚拳頭大小的珠子瞥了好幾眼，立馬用生動的眼神向陌占傳達敬意。陌占微微一笑，在懷裏摸了摸，摸出另一枚一模一樣的珠子，隨手遞給汐唱。汐唱的眼睛很快就亮了起來，跟那兩枚珠子交相輝映。
這個丫頭竟然喜歡夜明珠……陌占默默地想，改日帶她去光明府，想要多少給多少……不過，汐唱給的那一小段名為“水魄”的幹巴巴的東西，雖然散發著刺鼻的臭氣，含在嘴裏的感覺像是一坨大便，到了水裏倒是十分管用，似乎可以自由呼吸，改日定要向她討上幾斤……
長生河水並不深，卻極是狹長。兩人逐著水流潛遊，起初覺得河水冰涼，遊了一段時間，也便適應了。
河底遍布墨綠色張牙舞爪的水藻，這種難纏的鬼東西，叫做“妖魔爪牙”，若不當心被它們糾纏住，那些闊大的葉片裏會浮出一排排尖利的牙齒，將獵物生吞活剝。汐唱是木係巫師，足以控製它們，便沒有這重顧慮，然而，魚化的鬼蝶周身覆著劇毒的暗藍色鱗甲，在妖魔爪牙間橫衝直撞，極難躲避。所幸，小藍個頭雖小，在這河中卻似乎頗有江湖地位，非但小蝦小蟹繞道而行，就連鬼蝶們也避之唯恐不及。是故一路遊來，無甚險阻，汐唱決定，日後下水必帶小藍。
如是不知遊了多久，河中風光始終如一，難得陌占好耐性，居然不發一句牢騷。汐唱轉念一想，其實不然，此番潛在水中，他自然作不得聲，是不能也，非不為也……正自胡思亂想，鬼蝶小藍打了個旋兒，急急地退了回來，與此同時，河水驀地一寒。
這股寒意透過肌膚，一直冷徹到骨頭裏。且這股冰寒的河水是猝然出現的，與之前的河道全然不同。前方，必定就是藥癡師父的藏屍之處！汐唱精神一振，勇猛地向前衝去。熟料，隻衝了兩步遠，就被身後的陌占握住腳踝，一把拖了回來。
汐唱馬上瞪著眼睛表達不滿，陌占抬了抬眼，示意她向上看。耳邊傳來輕微的“擦擦擦”的聲音，上方的水麵，竟然以可視的速度結著冰，且這冰層正逐漸加厚。
汐唱一時愣了神，隻覺一隻手臂盤到腰間，繼而便是一股重重的力道，抱住她迅疾後撤，繼而破水而出。
汐唱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冰河。這段河道，在秋季結了厚厚的冰層，並且，這冰層正追逐著他們來時的方向，飛一般地向遠方蔓延，倘若方才陌占的反應遲了幾分，此刻他們已然被冰凍在長生河底。
陌占吐出口中的水魄，神色冷峻：“你要帶我去看的，究竟是什麼？”
“一具屍體。”汐唱心中轉了幾百個念頭，雪栗所謂的長生河中的伏屍，隻怕就沉在這冰層之下吧？“不信的話，你可以去長生河瞧瞧。”雪栗的話尚在耳畔，此時想起來，竟然有幾分讓人毛骨悚然的誘導的意思。這長生河中，分明危機四伏，滿河床的妖魔爪牙和神出鬼沒的鬼蝶，足以殺死大部分非木係巫師，縱然過得了這兩關，眼前這段詭異的冰河亦是九死一生之地。雪栗既然獲悉藥癡師父的秘密，焉有不來探秘之理？這河中的凶險，她自然是知道的，然而，她卻不動聲色地誘導汐唱前來犯險，為什麼？
“誰的屍體？”陌占沉聲問。
汐唱尚在迷惑中，眼中茫茫然，隨意答道：“藥癡師父昔日的戀人。”
她怔怔地在冷風裏發著抖，陌占本想脫一件外袍給她，無奈外袍也是濕冷的，猶豫片刻，伸手攬她在懷裏。熟料，這個懷抱尚未溫暖，就被汐唱一把推出了三步遠。
“你這個……”汐唱一推之後，化掌為指。
“……浪蕩子……”陌占接過話頭，怒了：“我早說過隻喜歡聰明的姑娘，絕不會對你動半點心思，你大可放心！就算我養的那幾隻小玄狐掉進河裏，我也會這麼抱上一抱！”
汐唱想了一想，怒氣便息了七八分，聲氣也弱了許多：“小藍掉進河裏，我就不會去抱上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