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挺有錢的,自己就有一艘體麵的畫船,不過這對於豪門世家來說簡直就是灑灑水。
這艘船的船上一個艙,裏麵掛滿了王羲之的字,內部還有一個艙,裝著生活的必需物資。
夜幕已經降臨,這會稽內河上反而繁忙起來,兩岸遊人絡繹不絕。
內河上有人在放河燈,看上去仿佛銀河中的星星一樣,顯得神秘而美麗。
趙川畫了那副“驚世駭俗”“流傳千古”的畫以後,由於係統“電量不足”,自己被迫陷入了昏迷。
之後雅會繼續,但眾人的心思都已經到了王羲之的《蘭亭序》和趙川的畫作《蘭亭遊園》之中,早已是食不甘味。
等趙川醒來之後,客人差不多都走了,孫綽也在催促他趕緊動身回建康,說事情緊急。
趙川趕緊找來紙筆,給謝道韞寫了封信交給謝安,告訴他自己要去建康,讓謝安一個人回去。
沒想到對方不僅沒有扭捏,還心情愉快的帶走了他的大作《蘭亭遊園》。
心情抑鬱的趙川滿腦子都是苻融那家夥可能惹出的禍事,一聲不吭的跟著孫綽等人上了王羲之家的畫船,名垂千古的蘭亭盛會就這樣落下帷幕。
月明星稀,此刻他正站在畫船的船頭,看著運河兩岸繁華的燈市出神。
“江左繁華,長安不及也。”
趙川輕聲歎了口氣,江南確實很繁華,如烈火烹油,但水麵下的危機不可忽視。
他發現王羲之等人似乎和謝安不同,少了一絲對時局的敏銳感悟,有點沉迷於此時安逸的生活。
謝安這個人的話,隻能說是一隻老狐狸,身在朝堂外,眼睛卻一直盯著朝堂內,他是不能做決定的宰相。
東晉外患雖然壓力大,但多半是幹打雷不下雨,百年間戰線其實相當穩固,偶有雄起卻會被迅速打回原形,多半在江淮一帶拉鋸。
而應該穩定的內部卻一直不太平,道教時有作亂,幾十年後孫恩五鬥米教大爆發,會稽地區生靈塗炭,連謝道韞一家都沒有幸免。
平日裏世家大族壟斷朝野,百姓生活困苦,北歸士族王謝庚桓四大家族和南方土著程顧陸朱之間也是明爭暗鬥。
不管是現在的東晉還是隨後的南朝,雖然沒被北方打進來,但每隔一段時間,內部矛盾就會大爆發一次,伴隨著的都是兵變和皇位更替,直到蕭衍的南梁時期,才獲得了幾十年時間的和平。
亂世人不如狗,這世道哪裏有什麼真正的太平,那隻是一個夢罷了。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洛州。”
不由得想起南宋時的這首詩,趙川忍不住就脫口而出了。
汴梁是唐代末期開始才發展起來的,自然不能在詩裏寫“汴州”。
“趙川大哥也是認為這裏繁華之下,危機深重嗎?這首詩意味深長啊。”
王孟薑妹子悄悄的走到船頭,跟趙川並排,喃喃自語的說道。這首詩觸動了她的心弦,或者說是某種共同語言。
“南北原本一家,我認天下萬民為同胞,卻不會認晉國皇帝為天下之主,他們還不配。
算了,不說這個了,和你這小娘扯軍國大事也不妥。”
趙川側過頭看了王孟薑一眼,發現她此刻的表情與白天蘭亭內並不一樣,看自己的眼神正常了很多,少了許多崇拜,多了一絲溫柔。
“趙川大哥,我覺得你是不一樣的,跟我爹他們那些人,跟那些北邊來的流民,甚至我見過北歸的士子,都是不一樣的。”
王孟薑的話讓趙川心中一驚,他不動聲色的問道:“有何不一樣?”
“有些人嘴上說不在乎名利,但實際上卻是當做命一樣,比如我爹那樣的人。
但在蘭亭園裏,我發現你作詩那麼多篇,受到眾人稱讚,卻也沒感覺到什麼喜悅之情,或者說你對這個根本就不怎麼在意。”
臥了個槽的,這小娘感知敏銳!趙川不禁在心裏嘀咕。
那些膾炙人口的詩篇都是唐詩宋詞,就算別人不知道,趙川他自己又能有什麼快感呢?
他絲毫體會不到文人墨客那種偶然拾到瑰寶的喜悅感,一切僅僅是應付而已。他給謝道韞寫詩,就像是給對方買個冰激淩一樣的感覺,絲毫體會不到這些東西在對方心中有多大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