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能一眼認出秋頤陽，楊婉兮是很訝異的，原來她的記憶力可以如此之好，好到可以把時間鐫刻出的一個新輪廓和記憶中的模樣對上號，眉宇間的氣質已截然不同，但隻抬眼一瞬，她就堅信了自己的感覺。
早市總是熱鬧的，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人們仍選擇努力的活著，活著才有夢想，活著才能看到希望的曙光。忙碌的身影大多來自於底層的老百姓，甭管是人力車夫，還是街邊小販，抑或是工廠裏的小工，他們都在為著生活各自奔走著，辛勞著；富家的老爺、太太、少爺、小姐這會兒是不大到街上來的，早市太擠，會弄髒了他們的衣服，偶爾有經過的，也是坐在黃包車上，一臉嫌惡的看著市場上來來往往的人群。
楊婉兮的包子攤並不在最熱鬧的地段，像她這種無權無勢的小戶人家有個攤位已經很滿足了。她熱情的招呼著每個顧客，臉上一直保持的笑容已顯得有些僵硬，有什麼辦法？這是做生意的基本，盡管她的小本小賣似乎與“生意”這個詞不怎麼搭。
“婉兮，給我六個包子。”一個身著藍色粗布衣服，提著個菜籃的婦人笑眯眯的走到楊婉兮攤前。“好的。”楊婉兮利落的裝好六個包子雙手遞過去：“陳大娘，家裏來客人了？”
楊婉兮在這個早市賣包子已經有三個年頭，光顧的大多都是老顧客，其中一部分老顧客屬於每天定量購買的人群，比如眼前這位陳大娘，楊婉兮記得每位熟客的購買習慣，陳大娘家裏隻有她跟她的老伴兩口人，生活比較拮據，如果不是家裏來了客人，她是舍不得一次購買六個包子的。
“可不是，我弟弟一家從鄉下來看我，家裏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陳大娘說得眉開眼笑，接過楊婉兮手中的包子裝進籃子裏。“真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情。”楊婉兮耐心地看著陳大娘從褲腰裏解下荷包，一層一層的打開，小心翼翼的數出六文錢遞給她。富家的少爺、小姐們好幾十的銀元不過是隨手往兜裏一揣，反倒是窮苦人家，幾文錢也得包個裏三層外三層，總擔心掉了，又得餓肚子。
送走陳大娘，楊婉兮趁著空擋清點了一下剩下的包子，十三個，她盤算著不出半個時辰就能收攤回家了，歡兒正在家裏拖著腦袋等著她買糖葫蘆回去呢。想著想著，她的臉上不自覺的微笑開來，洋溢著幸福的神采，孩子是她生活唯一的動力，也是她幸福的源泉。
離楊婉兮的包子攤十米開外的地方，一雙眼睛正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男子身著一套米白色洋服，俊朗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直到楊婉兮臉上幸福的笑容逐漸蕩漾開來，他的嘴角才微微的上揚出一個小的弧度。
楊婉兮自顧沉浸在作為一個母親的快樂之中，完全沒有注意到又來了一個顧客。
“請給我兩個包子！”男子柔和的聲音把楊婉兮從神遊裏喚了回來：“噢！稍等，馬上給您。”
楊婉兮悄悄的吐了吐舌頭，動作迅速地為男子裝好兩個包子遞過去：“兩文錢，謝謝！”她臉上一貫的笑容在目光與男子對接的瞬間隱去，多熟悉的感覺，卻又是那麼的陌生，有些東西會隨時間忘卻，有些東西卻不能。
六年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可以把一個稚嫩的男孩蛻變成一個成熟的男人，可以讓一個女人挽上發髻成為孩子的母親，在完成這樣一個漫長的過程後，她還能一眼認出秋頤陽來，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也是她自己沒有想到過的，她甚至沒有想過這輩子還能再見到他。
等楊婉兮回過神來，秋頤陽已經離開，看著手裏的包子變成了兩文錢，心裏竟有些許的失落，她跑出包子攤四下尋找，哪還有秋頤陽的影子！她隻得延續著失落的情緒回到自己的攤前。
她是如此的堅信，難道竟是認錯人？還是秋頤陽已經認不出她，記不得她？或是不願認她？她心裏想著無數種可能。
秋頤陽看到倚在樹旁的夏夢瑾，眉頭微微皺起：“不是讓你別等嗎？”“你買了包子！正好我也沒吃早飯。”夏夢瑾沒有直接回答秋頤陽，轉開話題。
“想吃什麼？我去買。”秋頤陽緊了緊手中的袋子，像是生怕夏夢瑾跟他搶。“不用，分我一個就行。”她可不想長太胖，如果不是看到秋頤陽買了包子勾起她的食欲，她是不打算吃早餐的。
“包子是我的，我另外給你買。”
夏夢瑾認真瞅了瞅秋頤陽手中的袋子，以為秋頤陽是怕她這個督軍小姐吃不慣路邊攤，立馬澄清：“真不用另外買，路邊攤的東西有時也挺好吃的。”她可不想秋頤陽誤會她是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主動伸手去拿他手中的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