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想不自禁地咬住了嘴唇,有多久沒聽見這老虎的聲音了,快三年了吧。恍惚間就聽見白天鵝把彭騁的事情簡述了一遍,“是這樣…….不過醫生不是說有機會嗎,總院的醫療水平很高,他們一定會盡力的,你不要放棄,”孫國輝沉聲說。“放棄?”白天鵝的聲音裏充滿了自嘲,“國輝,從我放棄你的那天起,我就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放棄了。”
孫國輝沒說話,白天鵝又說,“你不用那種表情,同情我?可憐我?還是蔑視我?!因為我嫌貧愛富攀高枝,現在遭報應了!”白天鵝的聲音越發尖銳,葉想忍不住後仰了一下。屋裏的孫國輝不知什麼表情,隻能聽見白天鵝情緒激動的喘息聲。
“玉敏,你冷靜點,選擇誰,選擇什麼樣的生活,是你的自由,我們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孫國輝好像話裏有話,葉想不自覺地往前探了探頭,“再說,我相信彭騁,他一定挺得過來,而且……”說到這兒孫國輝好像遲疑了一下。“而且他是真心對我好,如果我現在放棄他,就豬狗不如是吧?”白天鵝淡淡地說。
見孫國輝不答腔,白天鵝突然笑了起來,那聲音簡直讓人無法形容,葉想覺得自己擺弄文字也有一段時日了,卻沒法找出一個詞彙來描述她的笑聲,悲傷?嘲諷?無奈?壓抑?“王玉敏……”孫國輝連名帶姓的叫了她一聲,聲音裏帶著不讚同。
“你放心吧,我不會放棄他的,就算一開始我是動機不純,現在過了這麼多年,我們也有了深厚的感情,我真的愛他…….再說,如果我現在放棄他,那我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就算彭司令他們不計較,也有的是想拍他們家馬屁的人來收拾我……人生就像賭博,籌碼放下,就已經不能再反悔了!”說到最後白天鵝的聲音近乎於苦澀。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反之亦然,這話果然沒錯,葉想搖了搖頭,想過好日子並沒有錯,隻是那應該是靠自己的努力和真心,誰也沒開天眼,難道能靠著算計得失過一輩子?“那你好自為之吧,”孫國輝顯然也是一樣的想法,不想多說什麼。“我會的,”白天鵝的聲音恢複了平靜,“我已經對不起你,就再不會對不起他了!”
“你沒有對不起我!”孫國輝說了一句,他聲音很平和,葉想能感覺到他真的是這樣想的。屋裏一時安靜了起來,葉想正準備離開,就聽見迎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吳醫生,我們先把片子拿過去給何教授看一下吧,那片子?”一個溫和的聲音問。“就放在我辦公室呢,請跟我來,”顯然是那個吳醫生。
這時孫國輝正好推門出來,他跟葉想打了個照麵,再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葉想,他人一下子就愣住了。正在辦公室裏抹眼淚的白天鵝也嚇了一跳,發現是葉想,她的表情不自覺的武裝了起來,不再悲傷,而是淡漠加一點點傲氣,一如從前。葉想發現白天鵝瘦了也黑了,雖然依舊漂亮,卻有了一點滄桑的感覺,那雙漂亮的眼睛紅腫不堪,就連肩膀上那金黃色的肩牌也顯得暗淡無光。
葉想禮貌的衝白天鵝點了點頭,然後悄悄吸了一口氣才看向孫國輝,他正目光灼然地看著自己,依舊是皮膚黝黑,嘴唇緊抿,表情卻更加嚴肅。“王參謀,就是…….”後麵的話沒說完,走過來的吳醫生就愣住了,“你們是……”“葉想?”跟過來的王參謀先叫了一聲,他當然認識葉想。看了一眼孫國輝之後,王參謀掃了一眼辦公室,也是一愣,“小王,你怎麼在這兒呀?”
“啊?”王玉敏從看到王參謀那一刻起,就手腳冰涼,他是彭司令的親信,彭騁有一次曾笑言,我家的事兒就沒有王哥不知道的。雖然她隻是無意間碰到了孫國輝,可眼前這個狀況要是落在有心人眼裏,就不止是尷尬了。
“報告首長,我是XX師英雄團裝甲偵察營副營長孫國輝!”孫國輝一個立正敬禮,因為王參謀是個中校。一聽他的名字,王參謀微微一皺眉頭,他曾經幫彭司令調查過王玉敏,孫國輝的名字他記得很清楚。
王玉敏一時間覺得自己的心髒都結了冰,雖然彭騁從來不說,但自己總是覺得彭家人一定知道些什麼。這幾年自己盡心盡力的工作,在大西北吃風喝沙,謹小慎微,就怕彭司令夫婦不滿意,同時還要憂心於莉的近水樓台先得月。
好在彭騁一直不為所動,今年春節的時候彭騁還說,彭司令夫婦那邊有所鬆動,自己以為終於要苦盡甘來了,可沒想到彭騁卻出了事故。從聽到這個消息開始,自己就沒有一天好過,為彭騁也為自己的將來擔憂。
“王參謀,我陪燕子來的,想給家裏去個電話說晚點回家,護士說608能打外線,我找辦公室的時候正好碰到師姐。”葉想的聲音突然傳進了正不知所措的王玉敏的耳中,王玉敏一怔,葉想這話說得很技巧,是實話沒錯,但讓人感覺她先碰到了自己,並沒有孫國輝什麼事兒。
“這樣啊,辛苦你跑這一趟,”王參謀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麼。“孫副營長,那您是找我嗎?”吳醫生問了一句。“您是裴主任嗎?”孫國輝問。“裴主任呀,體檢的事兒吧,他的辦公室在618,我這是608,您走錯了!”吳醫生微笑著指了指右邊。
“謝謝您!”孫國輝點頭道謝,然後給他們又敬了個禮,“那我先走了。”經過葉想的時候,孫國輝忽然對她點了點頭,表情溫和,葉想下意識回了一笑。“吳醫生,那我們趕緊拿片子吧,”王參謀對吳醫生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又對王玉敏說,“小王,上海請來的那位腦科專家何教授,已經到了。”“真的嗎,太好了!”王玉敏的喜悅絕對發自內心。
葉想打完電話回到病房,正好林燕著急的走了出來,“葉子,你通知小朱沒有,她不會還在飯館傻等咱們吧,她也沒呼機。”“壞了,著急出來早把她給忘了!”葉想一拍腦袋。“這樣吧,你留在這兒也沒什麼用,先去跟阿姨打聲招呼再去通知小朱,回頭要是有事兒的話我給你電話,”林燕想了想說。“也好,”葉想點頭,跟著她進了病房。
等出了病房,葉想的心裏也很不好受,向來雍容高雅的彭夫人是一臉的憔悴,彭司令好像一夜之間多了許多白發。彭騁在ICU,葉想隻遠遠地看了一眼,隻覺得視野裏一片蒼白,天花板,紗布還有他的臉色。葉想暗自為他祈禱,就算找白天鵝是個錯誤,也沒道理報應在他身上。
勸回了要送她出門的林燕,臨走之前葉想忍不住回頭張望了一下,不知道孫國輝來醫院有什麼事兒,體檢?不會他的身體也出問題了吧……呸呸!葉想暗罵了自己一句烏鴉嘴,匆匆忙忙地去找小朱。
找到小朱跟她說明之後,自然也都沒了吃飯的興致,小朱幹脆回學校趕一篇論文,葉想坐著公共汽車回了家。一路上,孫國輝,白天鵝還有彭騁的臉交替出現,弄得葉同學頭大無比,還差點坐過站。
一進門葉媽媽就問,“你不是說晚回來嗎?”“燕子讓我先回來了,說是有事再找我,”葉想把書包扔在了沙發上,一屁股坐下。“是嗎,彭騁怎麼樣了?”葉媽媽關心地問,“你爸爸說彭騁剛送進總院,也不讓我去看,說人家正心煩呢,別去湊熱鬧!”
“是啊,肖阿姨憔悴了不少,彭騁頭部有淤血,壓迫神經,有一定危險,”葉想轉述了一下周幹事的話,葉媽媽眼淚頓時就下來了。葉想趕緊安慰,“哎,媽你別哭啊,我回來之前,一個腦科專家剛到,聽說特有水平,再說彭騁是司令公子,那些醫生自然會竭盡全力,而且吉人自有天相,彭騁肯定沒事的!”
“也對,”葉媽媽趕緊點頭讚同,好像這樣彭騁就會沒事似的,“回頭我先給你肖阿姨打個電話再說。”“嗯,我爸呢,還沒回來?”葉想來回活動著自己僵硬的脖子。“回來了,”葉媽媽一笑,“跟小晃在書房說事兒呢?”“啊?”葉想就聽見自己脖子“嘎巴”一聲,“林晃回來了?”
“瞧你高興的樣子,小心點!”葉媽媽笑嗔了她一句,伸手過來幫她揉。“他怎麼來了?”葉想好奇地往書房方向張望,葉媽媽搖頭,“好像是說有事兒臨時請假的,你爸爸一回來就把他叫進書房了。”
“喔,”葉想琢磨什麼事兒啊神神秘秘的,如果是公事,那應該在部隊說,如果是私事……“想想,你先去樓上換身衣服,醫院那地方不幹淨,細菌多,”葉媽媽說著摩挲了一下女兒的頭發,“快去吧!”
葉想上樓先去洗了把臉,又梳了頭,回到自己屋正想換衣服,突然一個強壯有力的手臂就從背後把她抱了起來,“哎呀!”葉同學一聲尖叫。樓下正抽煙的葉師長差點沒把嘴裏的煙給咬斷了,他瞪著樓上,“什麼毛病!”葉媽媽和警衛員小牛偷偷地笑了。
“放開我啦,”葉想扭股糖似的掙紮著,林晃緊緊抱著就是不鬆手,他把頭埋在葉想的頸窩裏,葉想就覺得一股股熱氣噴得自己直癢,縮著脖子笑說,“癢癢死了,臭狐狸,再不放手我可叫解放軍叔叔上來收拾你了!”林晃哧的一笑,稍稍鬆開了手,把葉想轉了個個兒,抱著她坐在了床上。
葉想剛要矯情幾句,一看林晃的臉色,忍不住一愣,“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好像幾天沒睡似的,“說完輕輕摸了一下林晃的臉龐,手感有些粗糙。林晃握住她的手湊在嘴邊一吻,然後笑說,“這幾天工作忙,又加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就沒休息好。”
葉想聳了聳鼻子,“是夠忙的,都沒工夫洗澡了吧,一股子汗酸味兒。”林晃側頭聞聞自己,“我怎麼聞不見。”“人家是久居蘭芝之室不聞其香,你這是…….嘿嘿,”葉想沒說完。林晃咧嘴一笑,“是嗎?那我好好聞聞蘭芝之香!恢複一下嗅覺!”說完就把埋頭在葉想的脖頸裏,用下巴上的胡茬兒使勁蹭,弄得葉想連笑帶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