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孤注擲溫柔 終章17(1 / 3)

第十七章 折花/她若是開口留他,他就真的走不了了

馬騰在門口探頭探腦晃了幾下,終於引起了顧婉凝的注意:“怎麼了?”

“師座他……”馬騰走進來,唯唯諾諾地小聲嘀咕,“剛才把電話給摔了,要不您去看看?”

“誰的電話?”

“不知道。”馬騰搖搖頭,一臉愁雲慘霧,“我們師座以前不這麼發脾氣的。”

霍仲祺摔的不隻是一部電話。

顧婉凝端著碟龍眼過來,剛走到門口,就見信紙、筆架、電話……連一盞琺琅台燈都被打落在地板上。霍仲祺一個人坐在沙發裏,麵孔埋在手心,聽見她的聲音,才抬起頭,抿了抿唇,卻沒有言語。

“是你父親的電話嗎?”

霍仲祺咬牙點了點頭,婉凝剝出一顆龍眼遞在他手裏,徑自起身把摔在地上的東西一樣一樣撿了起來:“有些事不是一個人兩個人可以決定的,你不要為難你自己。” 他抬起眼,正看見她唇角薄薄的笑意,落花一般姿態凋零。

沒有月光的夜,海浪也顯得猙獰,渾厚的潮聲有不可抗拒的威嚴。

潮來潮去,他在沙灘上走了無數個來回,直到午夜的深沉模糊了海天的邊界。霍仲祺在壁燈的微光中正要上樓,忽然瞥見書房的門縫裏漏出一線燈光。他輕聲過去推開了房門,便看見一個籠著睡袍的嬌小身影無聲無息地蜷在沙發的角落,即便他走進來也沒有回頭。他望著她身邊散落的報紙,蹙了蹙眉,是在這兒睡著了嗎?

然而他剛一走近,就發覺自己想錯了。她沒有睡著,她隻不過是不肯抬頭看他,她縮緊的身子微微顫抖,克製到極處的哽咽是驚雷無聲,一瞬間就震亂了他的心。

“婉凝,你怎麼了?”他把她圈在懷裏,試探著去捧她的臉,觸手卻盡是淚水,她攥在手裏握皺了的一張報紙,他目光劃過,心下了然:“你是擔心四哥?”

她麵上淚痕恣肆,兩頰燒紅,眼眶也是紅的,聲音像被淚水浸沒:“他們憑什麼……憑什麼這麼說……”

霍仲祺用力抱緊了她,隻覺得什麼樣的言辭都蒼白乏力:“你別怕,四哥不會有事的。”

顧婉凝卻隻是搖頭,“我知道。” 她仰望著他的眼,終於抽泣出聲,“可是他那樣一個人,你讓他敗,比讓他死還……” 她再也不能說下去,他那樣一個人嗬——

“你說如今四海之內,山河零落,那你就等著瞧……我遲早一個一個料理了他們,讓這萬裏江山重新來過。”

“你是我的人,本來就應該比旁人都好。”

“婉凝,你得一直和我在一起。天南地北,我陪你看山看河。”

“我要你和我在一起,隻有甜,沒有苦。”

她從沒見過一個人,有像他那樣不可理喻的驕傲。

她也從沒見過一個男子,能笑得像他那樣好。

她的淚水是無法遏止的泉湧,他捧住她的臉,急切地喚她:“婉凝,婉凝,你聽我說——從小到大,我從來沒見過有四哥解決不了的事情,真的。你可以不信我,但是你要信四哥,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從來沒有……”

他一字一句都鄭重其事,然而,她隻是搖頭:“不是的,如果沒事,他不會讓我走。他寧願死,也不願意讓我看著他輸,你明白嗎?他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你就這麼一個弟弟,去看看他吧。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他要選什麼。回頭你要是方便,我還想麻煩你去探探我三姐。她聽著他的話,幾乎不忍心去看他的眼。虞三小姐哪需要她探看才不孤單呢?他不過是想說,你有什麼事可以去找我三姐。

她能為他做的,不過是讓他放心而已。她才一說“好”,他便如釋重負。她酸楚得想哭,可她不願意讓他看見她哭。他那樣一個人嗬——是可傷不可退,寧願死,也不肯跪的。她從沒見過一個人,有像他那樣不可理喻的驕傲,可他必須親手埋葬掉自己的驕傲。於他而言,屈辱比死更殘忍,那比屈辱更深的淩遲,是讓她看見他的屈辱。

霍仲祺默然聽著,拿手帕去拭她的眼淚,柔聲道:“婉凝,先不哭了,你放心,我有法子。父親要是不聽我的,我就回沈州去,看他怕不怕!你知道的,我家裏隻有我一個兒子,我鬧起來,他們什麼都得答應。” 他說著,微微一笑,“我父親都肯讓我陪你出國去,乖,不哭了。”

顧婉凝在泫然中蹙眉看了看他,突然惶恐地搖頭,“你不要回去了。”

霍仲祺撫著她的頭發笑道:“嗯,我就是嚇唬嚇唬我家裏,我父親最老謀深算的,他肯幫四哥,就一定沒事。你好好睡一覺,等明天早上醒了,就沒事了。我保證。”他攬了她倚在自己胸口,“睡吧。”想了想,又笑道,“我唱一段《驚夢》給你聽?”

顧婉凝嘴角猶噙著一滴眼淚,聲氣如歎,笑意荒涼:“好啊。”

“我也好久沒唱過了,唱得不好,你可不許笑。”小霍低低清了下嗓子,試著開口,正是一段溫存流麗的《山桃紅》: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 從前習慣的調門如今卻嫌高了,他胸腔裏驟然一痛,竟唱不上去,別過臉輕輕咳嗽了一聲,赧然笑道,“……看來是唱不成了。”

唱不成了。

他是真的想帶她走,義無反顧地眾叛親離,也未嚐不是一種痛快。何況,他有她。他做錯過許多事,辜負過許多人,可隻有她是鐫在他心底的。他拚力去藏,卻成了一場欲蓋彌彰。他什麼都不怕,他甚至不怕在旁人眼裏,他這樣做,十足十是個小人。可他怕她看輕了他,他隻怕她看輕了他,怕她覺得他卑汙齷齪,怕她鄙薄他的心意。

可她居然應了他。她說,我的事,總是要麻煩你。天知道他有多願意找一輩子這樣的麻煩!她對他嫣然一笑,便叫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然而,這一刻,沾濕他掌心的淚水卻讓他知道,或許他真的能帶她走,或許他也能讓她過得快活,但是她心上的一點缺憾他補不了!夜闌人靜,午夜夢回,那缺憾會蜇得她心疼。那缺憾,他補不了。四哥過不了這一關,她跟他走,也不會快活;四哥過得了這一關,她卻又不必走了。她說:“我並沒有想要和他結婚,所以也不會和霍家有什麼瓜葛。我這樣的人,很快——就沒有人記得了。” 她是為他打算,又何嚐不是為他呢?可是她明不明白?若是這樣,他這一生,又有什麼意思呢?

玻璃窗格上劈啪作響的雨點把顧婉凝從朦朧睡意中驚醒,窗外天光晦暗,身邊的小人兒倒睡得香甜。她剛想伸手去摸一一,忽然聽見有人進來,她下意識地便合了眼。

靠近她的氣息是熟悉的,但他身上佩了武裝帶和略章的硬挺戎裝卻讓她覺得惶然,他衣上的金屬扣紐隔著柔軟的緞子衣裳貼在她背後,他不說話,隻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懷抱似乎和之前不同,可她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同——直到一顆眼淚從貼在她額角的臉頰上滑落下來,那一線潮意挑破了她心底的驚懼:“仲祺……”“仲祺……” 她幽幽喚他,聽得他心弦一顫,不由自主地抱緊了她,卻連忙把手指豎在她唇上。他不敢讓她開口。他怕她會留他。他怕她若是開口留他,他就真的走不了了。

窗外急雨如注,滔滔潮聲浩蕩如光陰,一去不返,他終於在她額角落了一個輕盈的吻:“你放心。”

沈州的鐵馬秋風刹那間就吹散了青琅的溫潤纏綿,霍仲祺一走進來,就迎上了虞浩霆凝重的目光:“出什麼事了?”

“總長。” 他挺身而立,盡力做出個標勁青鬆的姿態,“您要是放心,就把沈州交給我吧。”

虞浩霆皺了皺眉:“你這是幹什麼?”

“之前沈州的守軍折損殆盡,您知道的,沒人比我更合適了。”

“胡鬧。軍人的第一要務是服從,你懂不懂?” 他見霍仲祺低了頭默然不應,輕輕一笑,“你要真想幫我,回去比在這兒有用,懂不懂?”

霍仲祺抬眼苦笑,目光裏浮起了一抹淒愴: “四哥,你不用騙我了。我在這兒,父親多少還能有一點顧及;我回去了,他隻會變本加厲。”

虞浩霆垂了眼眸,良久,才道:“仲祺,你在不在,事情都是這樣。”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澀,“回去吧,帶她走。”

“四哥!”霍仲祺顫聲叫他,眼中晶瑩閃動,“你還不明白嗎?!你在這兒,她哪兒也去不了!”視線相撞,激出一樣的痛楚。

“她……” 虞浩霆欲言又止,霍仲祺低聲道:“我給葉錚打了電話,說你的意思,一旦沈州失守,馬上就送她走。”

虞浩霆點了點頭,兩個人又是片刻的沉默,霍仲祺忽然笑了,赧然裏隱約帶著點淘氣:“總長,人在城在。” 虞浩霆看著他,亦灑然一笑:“好。”

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朔風凜冽,幹燥的雪花直撲眉睫,寒冷讓人麻木也讓人清醒。戰爭的爆發像炸開的動脈,而停歇則靜默如死亡。戰線的僵持是談判桌上的籌碼,每一個標點背後,都是無法計數的生命和熱血,每一條電令之下,都是他親手送到炮火中的子弟兵。

死,有的時候,反而成了一件簡單的事。

“總長,急電!”林芝維推開車門,一腳踩進一尺多厚的積雪裏,踉蹌了一下。急促的聲氣讓虞浩霆皺了眉,然而回頭看時,卻見他眼中有掩飾不住的興奮,以及——欣然?

“什麼事?”

林芝維蹚著雪急“跑”了幾步:“總長,扶桑地震。”

虞浩霆一怔,一邊接過文件夾一邊問:“震中在哪兒?烈度呢?”

“還不清楚。不過,有海嘯。”

兩天之後,空投到扶桑陣地的傳單上影印了國際通訊社的報道和大幅照片。罕見的巨震災難空前,繁華都城在大火中毀於一旦,連扶桑的皇族子弟也有人葬身震中。

剛剛僵持下來的戰線,突然又沸騰起來,扶桑人把前線轟成了焦土,虞軍的防線卻一徑收縮,避其鋒芒,就在沈州的城牆幾成泥渣的時候,一路轟鳴的戰車戛然而止——困獸的血終於流幹了。

簽完最後一道電文,窗格上已經映出了暖紅的霞光,虞浩霆閉上眼,輕輕噓了口氣。他不信天,也不信命,不過有時候,大概人還是要一點運氣。衛青不敗由天幸。那他呢?

軍中的除夕,沒有爆竹辭歲,沒有家宴團圓,隻有酒:伏特加、白蘭地、燒刀子、老白幹……這得看軍需官們的本事和自家長官的麵子。虞浩霆從沈州的城防陣地一路回來,一餐年夜飯東一勺西一碗,到了哪兒都少不得喝上一杯。行營裏倒是別有一番熱鬧,齊振和林芝維一班人湊了一桌火鍋,吃到興起,也耍酒令玩兒。他們回來的時候,林芝維大約被罰了,正聽見他捏著嗓子唱曲兒:“口咬青絲風箏斷。你走時荷葉榆錢,到如今霜凝冰寒……”

衛朔聽著隻覺得牙磣,忍不住蹙了下眉,側眼一看,虞浩霆果然也沒什麼好臉色。隻是他剛要往前走,虞浩霆卻突然站住了:“衛朔……”

他遲疑地叫了一聲,胸口微微起伏:“我要回江寧一趟。”說罷,回過頭來目光殷殷地望著衛朔,篤定地重複了一遍:“我們回江寧一趟。”

這念頭倏然萌生,一瞬間竟叫人不能自已。

飛機在江寧落地的時候,夜已經深了。隻是除夕的夜,辭舊迎新,無人入眠。

車子在此起彼伏的爆竹聲中穿過籠著薄雪的鬧市民居,空氣裏淡淡的硫黃氣息叫人想起戰場,然而此時此刻,不管怎樣的熱鬧喧騰,都讓人覺得安寧靜好。煙火燈光裏映出一行行嶄新的春聯,滿眼的“風調雨順”“萬象更新”,滿眼的“吉祥如意”“物華天寶”。

直到出了城,周遭才安靜下來,車子也漸漸加速,就在這時,虞浩霆忽然吩咐“停車”。

路邊一座小小的院落,門楣素樸,上頭掛著兩盞朱紅的燈籠,還另插了一盞金光燦燦的鯉魚燈。金紅交錯的燈光照見近旁的矮牆上斜斜伸出一樹覆了雪的欹枝。

虞浩霆下了車,慢慢踱過去,探手拂開那花枝上的薄雪,幾朵幼弱的蠟黃小花露了出來,冰雪鎮過的幽香,委婉清冽,沁人心脾。他靜靜看了片刻,抬手折下一枝,轉身招呼跟著下車的周鳴珂:“放兩塊錢給人家。”

“‘哥哥’,叫‘哥哥’。”

“……”

“哥哥!”

“媽—媽—”

葉喆糾纏了幾次,剛剛長出三顆乳牙的惜月就是不買賬,葉喆忍不住嘟了嘟嘴:“月月真笨!”

“月月才不笨呢!”一一立刻湊上去糾正,“月月,叫‘哥哥’。”

惜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轉了兩轉,軟綿綿地開口:“哥-哥-。”

葉喆訕訕地拉了拉惜月玩具似的小手,跟一一打商量:“一一,把月月借到我們家玩兒幾天吧,我的炮全歸你。”

一一搖頭:“肯定不行,月月會哭的。”

“不會的,我給她吃橘子糖。”

兩個小家夥討價還價還沒個結果,惜月已經睡著了。一一和葉喆的興趣很快轉移到了壓歲錢上,嘰嘰咕咕討論個沒完,時不時地被各自的媽媽塞進嘴裏一顆紅棗或者蓮子。

駱穎珊和葉錚想著顧婉凝帶著兩個孩子在皬山守歲未免孤單,就帶了葉喆過來。於是,就算不放鞭炮,酌雪小築裏也熱鬧非常。花廳裏特意燃起的守歲明燭,燭花一跳,回廊中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驚動了堂內的人。

“總長!”

葉錚霍然起身,既驚且喜。駱穎珊和顧婉凝也站了起來,一一看著一下子進來一票人,有點兒摸不清狀況,貼在媽媽身邊暗暗打量來人。

虞浩霆一言不發地擺了下手,片刻之間,花廳裏的人幾乎走了個幹淨,隻有一一猶自牽著媽媽的手,不肯理會葉錚“出去放花炮”的花言巧語,直到顧婉凝輕輕點了下頭,才不大情願地被葉錚抱了出去。

顧婉凝的雙手緊握住桌案的邊緣,腕子上的珍珠手釧微微顫抖,像是要支撐自己站住,又像是說服自己不要離開。她眼尾的餘光裏都是他慢慢走近的影子,她極力想要去把握自己胸腔裏的情緒,卻隻能徒勞。

她側著身子沒有看他,小巧的下頜陷在領口那兩弧茸白的貂毛裏,鵝黃緞麵的絲綿棉旗袍上繡了銀白淡綠的折枝花樣,在這冬日裏叫人分明看見了早春。他走到她身旁,把那枝幽香清瘦的蠟梅擱在她手邊:

“這是我回來的路上,遇見的第一枝花。”

她低著頭,一顆珠子似的淚滴“啪嗒”一聲打在那蜜蠟般的花上。

她仰望著他,顫巍巍地抬起手,可就在即將觸到他臉頰的那一刻,卻猛然縮了回來,匆匆抹掉自己唇邊的淚痕:“你還沒有吃飯吧?我去看看夜宵有什麼。” 說著,慌忙轉身要走,虞浩霆一把從背後撈住了她的腰:“我不吃夜宵。”

他的懷抱刹那間停滯了時光。

她縮著肩膀,像在屋簷下躲避雷雨的燕,周遭的一切她都聽不到,也看不見,隻有劇烈的心跳仿佛要怦然躍出胸腔。

他的唇落在她發上,她一失神間,被他轉了過來,綿長的吻從她的額頭綿延到了她的唇,熱切而堅決的觸感如電流,如火焰。

她恍然醒悟過來,雙手死死撐在虞浩霆胸口,仰望他的雙眸淚光瑩然。

虞浩霆訝然看著她抵在自己胸口的拳頭,緩緩放開了她,眼中漸漸閃出冷冽的光芒:“你要是不想見我,就搖一搖頭。你搖一搖頭,我馬上走!”

顧婉凝張了張口,卻沒有任何聲音,她垂了眼眸,從他身前退開了一點,低低搖頭。慢,而堅持。

“好。” 虞浩霆咬了咬牙,“你就是個……” 一語未盡,轉身就走了出去,軍靴在地磚上踏出淩厲的聲響。

婉凝看著他的背影轉瞬間消失在夜色裏,一起帶走的還有籠在她身上短暫而熾烈的溫度。

她慢慢走出去,庭院裏空無一人,連悄然而落的雪花都是靜的,叫人疑心方才的一切,不過是場夢。

眼淚無所顧忌地淌在臉上,無人得見,也就不必去擦。

突如其來的絞痛從掌心沿著手臂竄進胸口,她連忙去扶身邊的廊柱,卻忽然被人攬住了,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微帶戲謔:“就算是我走了,你喜極而泣,也不用哭成這樣吧?”

她急忙轉身,孤岩玉樹一樣的身影觸手可及,她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失控地抱住了他的肩:“你……你怎麼沒走呢?”

虞浩霆低下頭,在她耳垂上輕輕咬了一下:“我要是再信你,我才是瘋了。”抬手把她抄在懷裏,又在她唇上“咬”了一下,“你就是個沒良心的壞丫頭!”

她旗袍的下擺被他翻上來,檸黃的絲綢裏子襯著瑩白纖潤的一雙腿,有一種清新的媚惑。她不推拒,也不迎合,隻是把臉頰貼在他胸口,須臾不肯離開,叫他想起他第一次見她的那晚,她也像這樣,縮在他懷裏予取予求,隻是那時候,她不會這樣抱他,她隻有害怕,沒有依賴。

被情感溫存的欲望,纏綿成春風化雨的親吻,冰消雪融,春日的花蕾舒展開來,他輕輕一笑,在她細巧的鎖骨上吮出一瓣嫣紅,然而笑容未竟,他的臉色忽然微微一變,再看她的眼神,果然也變了!

虞浩霆暗自一歎,他怎麼把這件事忘了?臉上卻笑得不懷好意:“寶貝,你要摸我不如換個地方。”一邊說,一邊捉了顧婉凝的手往身下帶。

然而他懷中的人卻把手抽了回來,在他肋下戰栗著摩挲,滿眼驚恐地看著他:“……怎麼回事?”

虞浩霆捉了她的手,送到唇邊用力親了一下:“以前的事了。”

顧婉凝搖頭,惶恐而又堅決:“以前沒有。”

他邪邪一笑:“寶貝,我身上有什麼沒什麼,你記得這麼清楚?”

顧婉凝卻根本不理會他的調笑,隻是探過他的襯衫,把手按在他肋下,幾乎像要哭出來一般:“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近一尺長的傷口斜貫在他肋下,縫合的印記依然猙獰可怖。

虞浩霆知道瞞不過了,隻好攬著她躺了下來:“就是之前在綏江,我的車讓炮彈掀了。看著嚇人,其實不要緊。” 他說著,展顏一笑,“那天我還跟司機說,放心,參謀總長在你車上呢。剛說完沒十分鍾就出事了,幸好他們都沒事,要不然……”他說得風輕雲淡,她伏在他身上,眼裏卻盡是哀戚:“我在綏江的時候,你怎麼沒有告訴我?”

虞浩霆把她往自己麵前帶了帶,蹙眉笑道:“寶貝,你怎麼變笨了?參謀總長受傷那不是動搖軍心嗎?” 她偏過臉,可眼淚還是落在了他身上。虞浩霆擁著她,輕輕撫著她散落下來的長發,柔聲道:“寶貝,不哭了,嗯?我什麼事都沒有,不信——” 他翻過身把她錮在懷裏,促狹地覷著她,“你驗驗?”

她原本還能圈在眼裏的眼淚應聲滾了出來,他把她抱起來貼緊了自己,溫柔的聲線裏忽然帶了點撒嬌的意味:“寶貝,你一哭,我都不敢動了。”

他的動作深入而沉緩,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決,是掠奪亦是修補。那無法啟齒的水深火熱讓她分不清歡愉和痛苦,直到崩潰如火焰的電光貫穿了她所有的意識。

他整夜抱著她,直到晨光熹微。他吻著她剛要起身,卻驚覺她環在他腰際的手隱約扣緊了。他心頭一震,撫著她輕聲道:“婉凝,你是不是醒了?”隻聽她含混地應了一句:“沒有。”

他心裏一陣溫柔酸澀,停了片刻,才道:“早上了,外頭天都亮了。” 她仍是偎在他胸口,輕聲道:“是雪。” 聲音雖然輕,卻有一點執拗的堅持。他苦笑,她從來沒有這樣任性地留過他,她這樣留他,他怎麼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