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唯一的願望(7)
“各位乘客,火車原始到站時間是三點三十分,現在是三點零七,提前二十三分鍾到站。”乘務員機械的聲音在頹廢的車廂裏回蕩。
下了火車,走在陌生而又喧囂的上海火車站裏,淚水在念小影白皙的臉上蔓延開來,她知道在這個城市的冬天裏,不會再有一個女孩拉著她的手,執拗地對過往的行人說“請叫我向南飄,這樣小影就可以去一個四季如春的南方城市”,亦不會有一個男孩脫下棉衣,把她包得嚴嚴實實,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在以後漫長的青春旅途裏,她隻能一個人亦步亦趨,艱難地一直走下去。
火車站門口,小影看見馬路對麵等著自己的汪潭叔叔,心裏湧上一股暖流,慌忙抹掉了滿臉的淚水,不顧一切地向馬路對麵跑去。
嘭。
就像蛋糕Kiss地板、碎成一地的聲音——疾馳而來的一輛黑色轎車輕輕刷過跑在馬路中央,身穿白色棉絨大衣的女孩腰間,巨大的衝力讓她飛到幾米開外的地方,鮮血像是一條紅色蚯蚓從她的身體裏緩緩爬出來,在她的白色棉衣上盛開成了無比碩大的紅色花朵。
汪潭的血液如冰凍一般,恐懼瞬間傳遍了全身,他聽不到任何聲音。
念小影的眼睛半閉著,周圍的世界好像顯出詭異的藍黑色,陽光中毒一般黑暗,眼前掠過一張張臉,一張張變了形的臉,尖而低沉的聲音以及一些嘈雜的人聲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重。
汪潭的靈魂像是被誰抽走了,呆立在原地,其間的漫長仿佛經曆了一個世紀,靈魂終於掙紮著回到身體裏,他拚命地將密不透風的人群扯開一道口子,向躺在血泊中的女孩跑了過去。
“小影,你要堅持住。”汪潭的聲音裏帶著緩慢的哭腔。
“叔叔……世界……都……變了……我……看見……爸爸媽媽……”念小影的聲音灰暗而又虛無,終於流到了盡頭。
“小影,我是汪潭叔叔,你要堅持住。”汪潭抱著女生向停在路邊的寶馬轎車奔過來。
“……”念小影的眼睛緊緊地閉上了。
冬日裏帶點蒼黃的陽光穿越了灰塵和汙垢的玻璃投射到漠然的走廊,把走廊渲染成了蒼白無力、寂寥的所在。汪潭在急救室門口焦急地踱來踱去,不時地抬起胳膊,掃一眼表盤。
“都已經五個小時了,她到底醒了沒有?如果你們醫院沒有能力就早點說,不要耽誤了病情。”汪潭拉住經過的護士,大聲地責問。
“對不起,先生。我是負責抓藥的,不了解裏麵的情況,您再等會吧。”小護士恭敬地回答。
“你是幹什麼吃的?連這也不知道?”汪潭大聲吼道。
“先生,您這是什麼態度?”
“我態度怎麼了?把你們護士長給我找來。”
“小陳,趕緊道歉。”聽見爭吵聲,護士長趕了過來。
“……”小護士低著頭不說話。
“汪潭老師,真對不起。她是我們醫院的實習護士,不懂規矩。”護士長狠狠地瞪了一眼小護士,“小陳,趕緊道歉,不然你明天不用來了。”
“對不起。”聲音裏滿是委屈。
“汪先生。”主治醫師終於走出了急救室。
“她醒了嗎?”汪潭撲過去抓住了醫生的胳膊。
“汪先生,我們已經盡力了。”醫生的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她成了植物人。”
“植物人?你們會不會治病?”汪潭脖子裏的青筋有拳頭那麼大。
“汪先生,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她能醒過來嗎?”汪潭嘲諷地說,“現在立馬轉院。”
“您先去一趟辦公室,我給您介紹一下詳細情況。”
院長辦公室裏,院長耐心地向汪潭解釋念小影的病情:
“汪先生,情況就是這樣。她的頭部受了重度創傷,即使您現在轉到國外接受更好的治療,結果也還是一樣。我們隻能等她自己醒過來,當然,也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難道一點辦法也沒有嗎?”汪潭痛苦地抱住頭,用手扯著頭發。
“隻有等了。”醫生安慰汪潭,“汪先生,這種情況很難說,也許過幾天她就會自己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