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炎任由她平靜地擦幹他左臉的水痕,他的眼神驀地變得複雜深沉,宛若一潭古井,看著很淺,實則深不可測。他突然不受控製地想到七年前,他也曾經生不如死過,因為這痛苦,不隻是毀掉了他的容顏,更是——毀掉了他的自信和尊嚴。他變成一個衣衫襤褸的怪人,孩子們看到他就嚇得大哭,女子見到他就把他當成是賊寇惡人,哪怕是老人遇到他,擦肩而過的關係,也會對他背後指指點點,說若不是做了惡事,怎麼會遭到老天爺如此沉重的懲罰?說,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都是他,活該。
他拾起原本的尊嚴,足足花了兩年時間,讓自己生病的心,恢複正常。
沒有人,用這麼平和溫暖的眼神好好看過他,即使有人能夠維持鎮定,也不過是因為他右邊正常的臉。這世上真的很少有人,可以在這麼近距離觀望那殘破的左邊臉頰的時候,還噙著微笑,手裏輕柔,沒有感到任何膽怯,也沒有流露半分厭惡。
他在琥珀的眼底,是一個正常人。
這,並不輕易做得到,她卻做得很好。
沒有流露他最厭惡的同情憐憫,她像是春日的暖風,拂過他的心頭,讓他也情不自禁跟隨著她去看,去聽,去沉思,去微笑。
“有沒有跟你說過,你擁有最善良的眼睛?”楚炎微微怔了怔,不自覺地問出心中的疑惑。
她偏著螓首,在詫異的那一刻,楚炎驀地眼眸一閃,挺直了腰杆,從她手心裏接過帕子,自己擦拭剩下的濕漉漉。
“如果是以前,聽到這樣的讚賞,我會高興一整天吧。”琥珀淡淡舒出一口氣,眼眸流轉間,卻逆轉了原本的清澈顏色,變得幽沉冷漠。她唇邊帶笑,卻是冷了許多,不複方才的可愛迷人。“不過,以後,你若誇我善良,我可是會生氣呢。”
楚炎突然覺得,他看不透她的心,她不善良麼?如今的一切,隻是偽裝而已?他默默凝神望著她的皓白身影,那宛若明月的清靈氣質,卻讓人很難再移開視線。
“琥珀。”
她突然擰著眉頭,猛地轉過頭來,神色凝重而黯然失色。“我該走了。”她最近,越來越聽不到別人呼喚這個名字了,她的內心充滿未知的恐懼,她覺得,仿佛有哪一天,就連她自己,也會忘記她原本是誰,隻記得如今扮演的角色。
楚炎皺著眉頭,有些擔心不安,微微彎下腰,直直望入那一雙眼眸之內,那深處,藏著一抹陰影,始終無法驅散。“你的心看起來很累。”
“我明天就要嫁人了,心又怎麼會累?你看錯了吧,楚炎大哥。”她擠出一抹笑容,搖搖頭,回答的異常篤定。
“看錯了?”楚炎隻能目送著琥珀漸漸走向前,拐了個彎,最終消失不見,他喃喃自語,問的有些不確定。
他活下來的原因,隻為了找到那個女孩。
不過如今,他更願意守護著琥珀,他對她的允諾終生有用,永不逾期,無論哪一天,無論他是否找到自己要找的人,隻需琥珀一句話,哪怕上刀山,下火海,萬般困難,他也勢必幫她完成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