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他是個淫賊,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
據說潘金蓮死都是個處女,不論你信不信,我……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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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湖岸,葦林邊,一形容猥瑣,蜂目蛇形的少年背著個破書包,晃著雙肩從一條小路溜達了過來。
到得岸邊,那少年東張西望了一會兒,見要等的人還沒來,便解開樹樁上的纜繩,一低頭跳上了一葉小舟。
小舟不大,一丈多長,三尺多寬。少年跳將上來,便斜倚在舟頭,翹起二郎腿,從破書包中取出一本書來,隻看了兩眼,便覺無趣,隨手扔在了一邊。
書是他從學校裏一個長得挺秀氣的小女生那裏搶來的,他先是偷偷掐了一下她的屁股,她沒敢哭,他搶下她手中的書,揚長而去,她開始嚶嚶地哭了起來。他聽到有人在背後偷偷嘀咕了一句,“淫賊!”
淫賊多不喜讀書,讀大概也隻讀****。
那書皮上有三個很大的宋體字。第一個字他見都未見過,倒有幾分象洗澡的“洗”字,第二個字“玉”,第三個字“詞”他倒還認得,便幹脆叫它《洗玉詞》。這卻不是一本****,隻是一本詞書。
正是盛夏時節,東湖午後的天氣十分悶熱,周圍鳥聲啾啾,沒有一點微風。
少年顯得有些不耐煩,抬頭望了望天,陽光晃得眼睛有些刺痛,他便雙手在水中一陣亂劃,把小舟停在一處樹蔭之下。停下後,那少年隨手在舟邊撕下一片葦葉,放在嘴裏吹了起來。
那聲音圓潤清亮,細聽起來,竟是一曲優美的《少年遊》曲子,其詞曰: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卻說這少年雖不學無術,卻也有幾分雞鳴狗盜的本事,更不知從誰那裏學來的技藝,凡是樹葉,葦葉,草葉隻要有一葉東西放進嘴裏,他便能吹出曲調優美的小調,竟與樂器奏出的一般無二,幾能亂真。
又過得片刻,曲調聲漸漸弱了下去,再看那少年,頭歪向船舷,竟是睡著了。
小舟一葉輕搖,半湖池水瀲灩,東湖風光倒也旖旎清秀。過得一會兒功夫,不知從哪裏忽吹起一陣怪風,那小舟飄飄搖搖蕩開,卻向一處不知名的所在漂去。
少年睡意正濃,渾然不知周圍的世界在發生著抽絲剝繭般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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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少年的身世頗有些古怪。
他住離此不遠的疙瘩村,他爹叫蘇三槍,他娘叫張革命。三槍鬧革命,便鬧出蘇年鬥這古靈精怪的鬼娃子。
蘇年鬥的爹蘇三槍從小生活十分艱苦,據說是他娘用玉米麵糊糊把他養大的,長大後正趕三年自然災害,一日三餐基本是綠色純天然——野菜,樹皮和東湖裏的蓮藕根。
所以蘇三槍有子之後,便一門心思盼著他長大後大富大貴,一年一鬥金,年鬥這兩字便由此而來。可蘇三槍實在是命裏沾不上富貴榮華的邊,即便不死,他也注定是看不到蘇年鬥飛黃騰達,日進鬥金的那一天。
蘇三槍在蘇年鬥剛剛三歲時被政府槍斃了,沒用三槍,隻一槍他就嗝屁了。他成為疙瘩村有史以來因流氓罪被正法的第一人。
蘇年鬥長大後還是不知道蘇三槍的死因,他娘不說,村裏人不說,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不說。
十三歲那一年,他娘接到政府的一紙什麼通知,便帶著蘇年鬥到東湖邊上號啕大哭了一次。一邊哭一邊罵,接著把他爹的骨灰全撒進了東湖。
從那以後,蘇年鬥再也不吃東湖裏的魚,他總覺得怪怪的,仿佛那魚已和自己有了某種血脈相連的關係,死魚的眼白盯著自己的時候,他總覺得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
蘇年鬥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對蘇三槍的死都諱莫如深,三緘其口,難道他爹真的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嗎?
那天他手裏拎著一本《少女的心》去雜貨鋪買包煙,孫大爺瞥了眼他手中的那本書,便低聲嘀咕道,“這小王八犢子,和他爹一樣,長大後也成不了什麼好東西,保不準兒也是個淫賊。”孫大爺聲音雖不大,卻被蘇年鬥聽了個正著。
他不由大怒,心裏罵道,“該死的老孫頭,別以為你和趙寡婦的苟且之事無人知道,那天葦林子裏,趙寡婦趴你身上做的那些烏七八糟的事,老子可瞧得一清二楚。”
生氣是生氣,不過爹是沒得選的。蘇年鬥倒也不介意蘇三槍到底是英雄還是狗熊,是被壯烈了,還是被正法了,他最想弄明白的是,自己的老子到底做過啥事,能讓村裏所有的人如此統一地像啞巴一樣閉著嘴不說話。
終於有一天,張革命一個人喝醉了,在蘇年鬥的軟磨硬泡下,給他講了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