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那上來的一老一少是誰，正是在青草亭把蘇年鬥揍得如喪家犬的聶家祖孫。
蘇年鬥一見二人，冷汗便滴滴答答淌了下來，這一對可是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那女子還會妖法，能呼風喚雨，難不成是找自己尋仇來不成？不過自己也就想嚇唬她們一下，也沒幹啥十惡不赦的事兒，咋還陰魂不散了呢。
上得樓來，那聶小倩斂衣低眉，並不說話。小老頭則橫抱一把南音琵琶，作了個羅圈揖，問道，“各位大爺，想聽個什麼曲兒呢？”一抬眼，正看到蘇年鬥縮頭縮腦地往徐君猷身後藏去。
蘇年鬥本待找個機會溜走，見那老頭已發現自己，心想，這下完蛋了。罷了罷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愛誰誰吧。當下又坐回位子，猛喝了幾口玉髓香，酒壯慫人膽嘛。
再偷眼向那父女望去，見那小老頭胳膊肘一拐，那少女抬起頭來，向他望來，兩眼一對，幾乎又把他的魂都嚇掉了，昨日的恐怖情形又浮現眼前。正巧此時李師師從果盤裏取一果仁送到他嘴邊，此時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瞪著眼睛愣到了那裏。李師師不明就裏，用粉拳一捶他胸口，嬌聲道，“蘇公子，奴家喂你一粒相思果，你卻怎麼不理奴家呢，碗裏還未吃到，怎麼就看著鍋裏的發呆呢？”說著向那少女白了一眼。
蘇年鬥無奈，訕訕地把那果仁吞進嘴裏，嚼都不嚼就一口咽了下去。
聶小倩見此情形，不由柳眉倒豎，心道，這淫賊，果然本性不改，剛饒他不死，又跑這裏來風流快活了。不過此行非為此事，日後再教訓他便是，她又低下頭來，等著大家點曲兒。
那徐君猷道，“也不要特意點什麼曲令，隻把你拿手的表演一段來看，若演得好，在座的可都是慷慨之士，必有好賞。”
小老頭鞠躬道，“既然大爺說了，今兒個就叫小孫女給大家表演個新鮮玩意兒，她自小隨一宮廷裏出來的女師傅學得了一套美人拳，若表演得好，各位大爺垂憐，賞個幾文錢，小老兒祖孫倆先謝過各位了。”說完，他往邊上一讓，把場子騰了出來。
隻見那聶小倩立了個身，一抱拳道，“小女子聶小倩，今日獻醜了。”接著身形一轉，便打開了那套“美人拳”。這“美人拳”名雖叫拳，卻是一種顯示女子巾幗之氣的舞蹈，那聶小倩打來更是颯爽英姿，頗為不凡。
別人看得津津有味自不用說，唯有蘇年鬥一聽“聶小倩”這三個字兒心都涼到底了。“天呀！他真叫聶小倩，那不是讓自己說準了，果真是個女鬼，而自己今兒個剛破了身，陽氣正衰，這可如何是好呢？”他在那裏胡思亂想暫且不說，場子裏聶小倩舞影翩躚，身段煞是好看，眾人皆是頭一回見此技藝，自覺新鮮無比。
一曲舞完，眾人齊聲喝彩。徐君猷意尤未盡，對那聶小倩道，“你這女娃子這套美人拳果然不俗，也是此處人少地偏，孤陋寡聞，不知竟有這樣技藝，隻不知你還有什麼技藝，若看得高興，一會兒厚賞是肯定少不了的。”
隻聽聶小倩道了個萬福，然後道，“大爺，小女子尚有一技，乃與這美人拳為姐妹篇，叫作明月美人劍，傳說是昔日公孫大娘傳下來的劍器舞。不過若舞美人劍，尚需要一把好劍，劍越好，舞起來越好看，隻不知在座各位，可有什麼好劍借小女子一用？”
徐君猷皺了皺眉道，“頭回聽說有這種怪事，不過也罷，老夫最近得到一把明月劍，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好劍，就借你來舞一回。”說罷，他從腰間解下佩劍，遞與聶小倩。
“明月劍”這三個字一出，至少有四個人眼睛瞪大了。蘇東坡想起佛印所說那典故，蘇年鬥摸著腰間的黑鐵尺，聶小倩祖孫眼中一亮，似乎對此劍也十分感興趣。
聶小倩接過明月劍，回頭望了眼那老頭，老頭點了點頭。聶小倩這才左手握著劍鞘，右手握著劍柄，隻聽“嗆喨”一聲，寒光一閃，明月劍出鞘。
眾人定睛觀瞧，齊呼好劍，隻見劍身流光溢彩，泛著一道青幽的綠芒，舉在聶小倩手中，如一道寒冰玉魄。那聶小倩身形一動，劍光一閃，恰似那“曤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眾人隻見劍光，不見人影，片刻，劍光一收，人影再現，座上眾人無不高聲喝彩。
那聶小倩把劍遞還給徐君猷，轉身時向那老頭輕輕搖了下頭。
蘇年鬥亦幾乎看得呆了，心道，“這才是名符其實的明月寶劍，而自己懷中不過廢爛鐵片子一塊，唉，如果我說和他換，看樣子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表演一完，聶小倩祖孫二人收了賞錢，便施禮告退。
蘇年鬥偷眼觀瞧，心中頗為奇怪，這祖孫二人接過賞錢來看都未看就塞進懷中，似乎並不在意賞賜的多少。不管怎樣，他們一走，蘇年鬥才把一直吊在嗓子眼裏的心，又放進了肚子裏。心裏卻沮喪地想道，老子向來以膽大如鬥著稱，為何一見到這妖女，便變得膽小如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