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王府收拾細軟,府中當時無人,我於是順便去李翎書房找是否有他用慣卻未及帶走的物件。
然而當我出來的時候,王府四周竟冒起滾滾濃煙,似是大火。
自我回來,短短時間內,若隻是走水,火勢遠不至於發展到這種地步,顯然有人故意縱火。
結合剛剛的際遇,我大約猜到是怎麼回事,不由暗恨李謙下手太毒。
而此時多說無益,密道上方的矮屋,早已經成了一片火海,從王府密道是走不成了,而自城中外出,太過招搖,是躲避不及的。
不等我做決策,遠處忽然跑來一群人,或手執火把,或抱著幹柴。當我麵放火燒李翎書房。
我愕然,混沌中,似乎有人同我說,姑娘快走吧,一會被煙嗆著。
隨即,我便看見幹柴被點燃,李翎的書房就此付諸一炬。
想起李翎當初挑燈閱卷的情形,隻覺得恍如一夢。
什麼都晚一點,差一步,連書房這樣一個小小念想也留不住。
就好像一點火星濺到幹草上,我腦中瞬間炸開一個念頭,隻想撲滅這場火,或者,葬身這場火中。
書房後有水塘,我不斷取水滅火,然而卻止不住越來越大的火勢。
縱火那群人旁觀一陣,也曾好言相勸,然而最終還是陸續離開,任我徒勞。
火燒盡時已是深夜,頭頂上漆黑夜空,繁星明明滅滅。
整間屋子早在大火中轟塌,可憐焦土。
我絕望地在燒焦的廢墟尋找殘存物件,意外發現李翎的書房有一個地下密室,木板被燒裂一大半,露出了通道一角。
我耐著熱氣找到入口,掀開沉重的木板,沿著石階走下密室。
熱浪一波接過一波,密室中的景象也隨之搖晃,四處結了許多蛛網,一看便知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
在密室的盡頭,我見到一個死人。死過大約月餘,腐蝕見骨。
我走近那具屍體,輕輕一推。
聽見一陣鋃鐺之鳴。
原來那個死人雙腿被鐵鏈拴住,應該是被囚禁在此的。
屍身不遠處有空碗空盤。
我大約猜到,應該直到李翎出逃之前,都有人供此人飯食。
而李翎攜我出逃後,王府裏的下人鳥飛獸走,便沒人管這個囚犯,任其自生自滅。
我奇怪,這人到底是誰,李翎要專門囚禁在書房的密室。我推推死人,想從衣飾上略作推測。
在扳起她腦袋的一瞬間,我忽而頓住。
死者頸項間掛著一塊玉牌,碧如湖光,上雕一朵淺眠芙蕖。
玉牌兩側,各有五顆瑩碧的翡翠珠子。
我認得這塊玉牌。
很多年前,舅父讓表哥的貼身侍婢服侍我。表哥重情,在她十歲總角那年,還給她定做了一個翡翠玉牌,正麵雕一朵蓮花,背麵,刻她的名——玉珠。
密室底下明明熱浪灼人,我卻在一瞬間渾身作冷。
死在李翎書房密室下的這個人是玉珠。
多年來,我一直找不到玉珠,是否因為此?
如果李翎不知道她是玉珠,為何要囚禁她在書房下的密室?
如果李翎知道她是玉珠,那麼,我是誰?
難道李翎早已知道,我就是他皇姐?
……
過了很久,我終於決定,拿走那塊玉牌,一聲不響埋掉玉珠的屍身。
王府裏有藏屍,是坐實齊王殘暴的證據。
更何況,這具藏屍……若讓人知道她是誰……
我的秘密便再也包不住了。
我轉身尋找趁手器械,意外看見顧長東不知從何時起竟站在我身後。
他手提一盞暗淡的白紙燈籠,在雪亮的月光下靜靜看著我。
我啞聲說不出話,反倒是他先開口:“這裏怎麼會有個死人。”
我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便搖頭說:“我從來不知道王府有這麼個地方,我隻是來找剩下的東西,意外見此,打算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