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別古寺(1 / 3)

國之西南,群山相疊;古樹茂林,登高一望無邊際。在崇山峻嶺的一隅中,有一村落;村落裏的人,世代居於此。在村落與外界的聯係,是一條傍山臨淵的崎嶇小道,隻能走人,不可通車。從小道到鎮上,腿腳好的,也要走上個兩三天。鎮上的官員三年也不見得來一趟,連稅都懶得收了。

從村後翻過一座長滿密林的高山,在山腳下有一條小溪,溪前有一破落古寺。溪水靜流歲月逝,山中古寺千年一。古寺似乎很久就存在了,至於是在何時就存在的,連村中的老人也不甚了解。

村裏與古寺的來往本來是很多的,因為以前寺中的主持與和尚,基本都是村裏人。二十年前,當時的主持悟缺,從鎮帶回了個年輕人。悟缺圓寂後,那年輕人便成了新主持,就是如今的空林。空林成主持後,遣散了寺中的僧人,疏遠了村落。自此,村落與古寺,隔山而居,不相往來。

初秋。朝陽升,透過古樹,晨光點點地灑在青石板上的落葉上。在寺院中的一角,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握著竹枝做的掃把,在緩緩地掃著落葉。半個時辰後,院中無一落葉。少年迎著朝陽,抹了抹額頭的汗珠,舒了一口氣。

突然,左手食指與中指作剪刀狀,如風般向側一夾,一片自樹上落下的枯葉定在指間。少年眼眯一笑。

這時,“吱~”地響起,房門被悠悠地打開,空林從房中徐徐走出。

“今日你依舊快了。”空林道。

少年道:“這方寸之地,掃半個時辰,夠慢了。”

“方寸之間,別有洞天。”空林若有所思。

少年略有不耐煩道:“我知。長三十六步,寬二十一步,磚一千五百一十二塊。”

“還有呢?”空林望著著少年。

“不可說。”少年故作高深。

“你再掃一遍,掃完再來吃飯。”空林拂衣而去。

日複一日,春去秋來,又是一年秋高時。空林與少年立在古樹下,涼風掠衣。少年悠悠地伸出右手食指,一片落葉輕輕地落在指腹上—任秋風吹,靜靜地定在指腹上。

“掃了兩時辰,現我問你,這方寸之地,有多大?”空林笑道。

“一步之長,一步之寬;亦可是千步之長,千步之寬。”林缺想了想,笑道。

“磚幾何?”

“未說之前,有一千五百二十九,而今有一千五百三十。”少年邊說邊用腳輕輕一震腳下的磚。

隨著這一震,一匾額從門頂砸落,砸斷數根枝,朝少年砸來。少年麵不改色,待匾額離頭一寸之遠時,隨手一拂,匾額飛去。

“耐心、謹慎、思考,這是我所能給你的全部。”空林從懷中掏出一古本,遞與少年,道:“這是下部,上部你已學完,就不給你了。記住,你所學的,是你悟缺師祖留下的,是這寺給你的。你擇日就去吧。”空林道。

少年雙手接過書,道:“鎮定呢?”

空林道:“匾額砸下,你可以麵不改色;但若你入江湖,一遇大事或突發之事,能否也如現在麵不改色,能否臨危不懼?”

“為何不能?”少年笑問。

“有所恃,何來危;無危,談何無懼?”空林道。

“若無所恃,臨危而懼,已非人之常情?”少年問。

“不錯,臨危而懼,是人之常情。但江湖險惡,能讓你在江湖生存下來的,不是人之常情。”空林教道。

“但懼與不懼,有何區別?不懼就能消危?”

“三寸寬的長板,置於地麵,童叟敢走;但置於萬丈之空,敢走者幾人?長板之寬,依舊三寸,所處之地不同罷了。心懼,則人亂;人亂,則必敗。地麵長板,人來回走十遍,未見得會碰到地麵一次;但高空長板,十人走,六人落。”空林若有所悟道。

“人為什麼會懼呢?”少年若有所思問。

“人若不懼,走高空之長板,十回不見得會落一回,但一旦落一回,人就沒了。古人言,善水者溺,就是這一理。死於刀劍之下的,往往是會用刀劍的。”空林似乎憶起了某些往事,道:“傳你武功,也不知是對是錯。”

少年笑道“我不是用刀劍的,我用雙指。”

空林道:“少用。”

少年又問:“到底什麼是江湖?”

空林道:“三言兩語說不盡,一入江湖再退難。江湖,沒有規則;若有,那便是武功,武功高的話事。當然,也有人說是道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