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痛的時候,正是子夜。暗橙色的火焰搖曳在大紅色的燈罩裏,照的床上的紅玉麵色慘白。風把樹吹動,矮樹枝掃在白色的紙窗上顯現斑駁樹影。噠噠噠,屋外的人焦急跑來,腳步聲有重有輕。粘膩的厚重的喘息聲,從帳子裏傳來。
屋子裏一瞬間被無數的燈籠照亮,凡是能看見的蠟燭都被點著了。床榻上的紅玉噯喲噯喲的叫喚著,聲音揪住長安的心。
安雨兮急的跺腳:“產婆怎麼來的這樣慢!”下麵的婢子一個接著一個往裏送生產要用的東西,床榻上的薄紗帳子被金黃色的勾腳勾穩,長安在床邊哆嗦著手給紅玉擦汗,羊水不住得流淌。
紅玉啊的叫喊出聲,產婆連滾帶跑般的進來。“來了來了。”產婆大著嗓門對婢子吩咐,“熱水”
安雨兮和許陌年都出去了。產婆腦門上的一顆大包晃的紅玉頭暈。紅玉弓著腿,嘴巴張著,啊啊啊的使勁。長安全身都是汗水,他趴在床邊手掌握著紅玉的手,紅玉一用力長安的手上的青筋就跟著暴漲起來。
“我陪著你,我在呢,我在。”燭火照在長安的臉上,他盯著紅玉,眼裏充斥著心疼、鼓勵和擔心。看到她那樣痛苦,長安恨不得自己代替她去承受這樣的劇痛。紅玉的汗水鹹濕的往下流。
長安覺得自己的心髒都要停止了。
芍藥繡案的床單褶皺,最上角從床頭下移,最下角皺疊在紅玉白皙的腳下。紅玉的腿有些發抖,一隻手青筋暴漲把床單揪起,一隻手握緊長安的手,指甲嵌入長安的皮肉裏。長安覺得不疼。
比起她此刻承受的,根本九牛一毛。
產婆有條不紊的指導紅玉呼氣、吐氣。房間裏響起紅玉大口的呼吸聲,伴著疼痛的嚶嚀。
“再加把勁,小主子要出來了。”產婆見到曙光般的鼓勵紅玉。
紅玉聞言吃力的側過頭和長安對視了一眼,啊,她呼著氣。室內終於聽見小孩子的哭聲。
終於生完了。紅玉滿腦子隻有這麼一個念頭,她累的閉上了眼睛。長安的眼睛裏激動的帶上了淚水,他滿帶疼愛的瞧了一眼血乎乎的孩子,然後目不轉睛的繼續看著這個為他生了一個孩子的女人。
做完剩餘步驟,產婆把孩子抱過來,滿臉帶笑,“少將軍,是個女孩兒。”
長安看那孩子,被裹住了,眼睛都睜不開一張臉皺得很。原來這就是紅玉和他的孩子,女兒好,女兒好,貼心的小棉襖。長安這樣想著。
產婆把孩子抱了出去,安雨兮高興的聲音穿破窗戶紙傳在長安耳朵裏。“誒喲,這就是我的乖孫女兒,奶奶可算是見到了!”然後長安又聽到她吩咐產婆的聲音,“產婆呐,把孩子抱到我屋裏去,別讓她被風吹著了。”接著是人的腳步聲,稀稀拉拉的,慢慢變小。
等到這些聲音都消失不見了,生產房裏就顯得更加安靜了。紅玉的臉酡紅著,額頭上麵細細密密的汗在燈光下顯出光澤,她抿著嘴唇,呼吸聲音很沉重。長安把她黏在臉上的頭發撥到一旁,伏地身體湊在紅玉的耳邊呢喃。
“謝謝你,給了我這麼好的愛。”
…
賬房先生把算盤撥得像急雨落地一樣,又快又響亮。青色的賬本一頁頁翻過去,賬房先生一邊打著算盤,一邊蘸上墨水在另一本本子上記錄。算到總賬的時候,旁邊一個穿碎花裙,紮著兩個羊角辮的小女孩兒,咬著手指看著那個數字,烏黑發亮的眼睛裏帶著點疑惑,她皺著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