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老者命船家將大船駛入南岸一處較大河汊。船家害怕水深不夠,麵露難色,當的一聲響,船艙中甩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來,船家千恩萬謝,當即轉舵向南。幸好那河汊闊深,再行裏許,尋了一處水深草稀的岸邊泊好船,來到船艙外恭恭敬敬的道:“啟稟三爺,船已安然靠岸,我這便去岸上采辦些食材酒水。”青衣老者“嗯”了一聲。那船家從大船後首抱過一條長木板來,搭在岸上,一步一顫的走了過去。
少年閑來無事,便叫道:“老餘稍候,我與你同去。”老餘轉過身來,笑眯眯的望著他,不置可否。少年正待向青衣老者告準,這時船艙前簾一撥,跟著一個少年聲音道:“二公子,我也去。爹,我到地上走一走去,可悶壞我了。”語音中帶著幾分跳脫頑劣。話音未落,閃身出來一個高高瘦瘦的灰衫少年,腰中束著一條大黑的帶子,帶上掛著一隻布囊,一邁步便叮叮的發出響聲。少年約莫十四、五歲年紀,麵貌跟那青衣老者幾分相似。
青衣老者在艙內道:“速去速回。”二小獲準,心中歡喜。那灰衫少年想是憊懶的慣了,也不回話,徑自踏著木板上岸。白衣少年謝過青衣老者後,也順著木板走到岸上。船家老餘前頭引路,向左首一個村落行去。
少年姓葉名川,字呈君。他出生這一十七年來,這次是頭一回離家遠行,處處透著新鮮,便在船上,也不肯呆在艙內。他是嶽陽葉家的二公子,那嶽陽葉家在當地乃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其父葉沛也是武林中人。這一日忽然將葉川喚到身前,說起要他去河南少林拜為俗家弟子,師從少林達摩院首座大苦禪師。葉沛不容他狡辯推脫,直說大苦禪師乃當世人人景仰的武學泰鬥,若不是自己年年都要差人給少林奉上好大一份香火禮金,哪來此等機緣,定要好好珍惜。葉川見推脫不過,便勉強答應。未料說走便走,第二天天尚未明便即出行,由自家三叔葉刈一路護送乘船直下鄂州,舟行兩日,終於到達,原擬換乘馬匹徑直北上,隻是天時已晚,便又歇宿一夜。那略微年少的少年名字叫做葉獲,乃是葉刈的獨子,撒潑打賴要跟出來瞧瞧,葉刈拗不過他,隻得應允。
那老餘是嶽陽碼頭的一個船家,約莫五十來歲的年紀,矮矮瘦瘦。別看他彎腰駝背,行走卻速。二小跟在他後,葉獲見他每邁一步,高高隆起的背脊便突的一挺,終於強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葉川與他是打小的玩伴,兩人舉手投足間默契天成,斥道:“老四無禮。”葉獲在葉家幾個小輩中排行第四。老餘自明其意,嘿嘿一笑道:“不打緊,公子爺言重了。小老頭兒這幾十年來,可早已聽的慣了。”
葉獲見機極快,趕緊岔開話頭,道:“餘老伯,今個兒可有什麼好玩的事麼,幾日都在水上,可憋悶死我了,今天又睡了一日,頭也睡的疼了。”他受了葉川斥責,便改口稱為老伯。
老餘道:“少年人就是這樣。想我年輕那會兒,也是整日裏睡不醒,到如今卻倒了個兒,怎麼也睡不著了。嗯,今日小公子爺倒真錯過一場精彩。”
葉獲麵露喜色,突地一下跳到老餘身側,拉住他手臂央求道:“講給我聽聽,怎麼回事?”他一躍幾達丈許,隻是著地時腳下噗噗兩響,彈跳縱躍功夫的火候顯是欠佳。老餘駭了一跳,道:“大公子爺瞧的清清楚楚,小老兒可不敢在他老人家麵前賣弄口舌。”葉獲素知葉川不擅言語敘述,仍纏他道:“等下多打一壺美酒給你,你來講給我聽。
老餘幾日來專心行船,滴酒未沾,這時聽他說起,咽了下口水。鄂州城便在眼前,過得今晚,此程便達終點,兼之又多收了五十兩銀子,心中自當高興,便笑道:“小公子哪裏學來的這一套。好吧,小老兒便說與你聽聽,粗言俗語,大公子可莫著了怪。”便有簡有繁,將二女之事敘說了一遍。
老餘口舌實是玲瓏至巧,燦若生花,葉獲聽的津津有味,不住追問。葉川跟在後麵,微笑不語。
村子不遠,老餘堪堪講完,三人已到村口。進村挑一家整潔爽淨的院落,喚出主人,道明來意。
主人是一對年輕夫婦。那大嫂見了老餘遞上的銀子,直有二兩,樂的嘴巴也合不攏,忙不迭的收進衣內,將眾人讓進院中。趕忙去摘菜摘瓜,一麵呼喝丈夫宰雞殺魚。忙活了好一陣,準備停當,盛入竹筐擺在三人麵前,又奉送了一捆上等的木柴。
葉獲察言觀色,拉大嫂走過兩步,摸出幾錢碎銀,塞到她手中,低聲言說幾句。那大嫂連連點頭,回身去屋後抱出兩壇自家土釀的米酒來,交與葉獲,待目送三人攜物走的老遠,這才摸出銀錠,小心翼翼咬了下去,自家男人在一旁嘮嘮叨叨,埋怨再無餘米釀酒,也充耳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