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穿著他的宰相朝服回來的時候已是下午,他的臉色有些灰敗、神情疲憊。

他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不讓任何人打擾,父親說這些的時候我就在他麵前,可是他從始至終都沒有看我一眼。哪怕我今日剛從險惡的皇宮中出來。

不知道他現在有何感想,不知道父親還以不以他的孩子為豪,還是把他的孩子當成了一個怪物。一個如此之早就懂得在紛繁複雜的權力漩渦中試著保護自己的怪物,因為我的年紀還是如此之小。

父親的眼睛一直都看著前麵,他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東西,包括他年少的夫人和美貌的小妾。

師傅給我授完今天的課業就已經離開了。現在真的很想這個白胡子老頭在身邊,因為我是他的學生,他這一生最後一個學生。

奶媽和丫環把我抱走了,她們怕我玩鬧打擾父親,趴在丫環的肩膀上看著書房中越來越昏暗的光,我想這一切都會過去的。不知道父親今天晚上會掌燈到何時。

沒過幾天皇帝降旨了,裏麵說,父親因為戶部的事情沒有及時稟告聖上,被皇帝降職審查,外放了。

比意料之中的要好,還以為父親會就此結束他的官宦生涯。

父親接到聖旨的那一刻,臉上很僵硬,沒有一絲表情。隻是在太監總管安慰自己時才禮貌性的微笑一下。

我走過去,拉著太監總管的衣角,問,黃公公,我什麼時候才可以進皇宮?我很想淑妃娘娘呢!

黃公公蹲下身,說,這是宰相家的小公子吧。這麼乖巧,難怪聖上一直惦記著呢。

那為什麼聖上不肯看我呢?如果有一麵鏡子的話,我想我現在的表情一定讓別人以為我很想哭。

黃公公站起身,轉過半個身子對父親說,皇上最近很忙,操勞國務啊!

他或許想讓宰相府上上下下的人都聽見這句話。

太監總管帶著一幫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宰相府一下子變得很忙碌,一家老小都在收拾行李,恨不得把整個宰相府都搬走。父親還是回到了書房,家裏的一切都由宰相夫人安排。難道父親這麼做,他的心就會平靜?就會想出更好的對策嗎?

白胡子老頭和我一起離開,這裏麵有皇上的允諾還有老頭自己的願望。當父親知道師傅和我一起離開時他笑了,幾天以來,他的眉頭第一次舒展開。

他知道再過不久自己就可以回來,這次傷害不算大。

一個月後我們啟程去南方,白胡子老頭和我坐在一輛車裏,不讓我的貼身丫環和奶媽跟隨。還是那句,我不再是小孩子。我想這次父親也不會有什麼異議,不會像從前那樣,派人給我送點心之類的,隻因為怕我餓到。

到達蘇城已是半個月之後的事情,路上的時光在我讀禮儀廉恥的時候飛快的消逝了。對於白胡子老頭教授的東西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很難接受。因為裏麵說的和他們做的一點也不一樣。關於君子坦蕩蕩之類的話對於搞政治的人來說好像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