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烏雲遮月，星光黯淡。
“啪，啪…啪啪…”不徐不疾，不輕不重的敲門聲驚飛了宿在樹蔭裏的寒鴉，頭頂“嘎嘎…”的淒冷之聲很快消失在院牆外。蘇子攏了攏衣領，又抬起手，手還未搭上門扉，門就被人從裏麵拉開，露出一張寒若冰霜的臉，蘇子看著那張臉，立時感覺到周遭的溫度降了好幾十度，身體抖了幾抖，眼角微微上挑，她看到自己的手還僵在半空，衝阿羽悻悻地笑了一笑，慌忙把手重新縮回袖中，抱緊懷裏的褥子，往前進了一步，阿羽擋在門口，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蘇子自底下抬起頭，盯著她薄涼的眼睛瞧了瞧，又笑了笑，沒說什麼，側過身子從阿羽與門欄的夾縫間挪了進去。
看清屋裏的陳設，蘇子倒抽一口涼氣。阿羽倚在門欄上，看著她僵硬不動的背影，若有所思，兩人之間一時間寂靜得近乎詭異。
蘇子似是感覺到了背後兩道如冰芒般刺骨的目光，邊走到軟榻邊放下手裏的東西，邊裝作毫不在意地道：“我跟你說啊，不是我死皮賴臉地要搬進來的，而是我家公主跟你家公子的意思。你也知道，我呢，是從宮裏出來的。從小就跟在主子們的身邊伺候著，最守規矩了。既然是主子們的命令，我也拒絕不得。你放心，我不會打擾到你的，更不會跟你搶床榻睡…”
“嘭”！巨大的摔門聲，算是回應了她一長串的話。
蘇子知道阿羽走了，她手頭的動作慢了下來，臉上的笑也僵掉了。
一張床榻，一張軟榻。她的房間就像她的人一樣，簡單到冷清。
山風淒厲蕭瑟，從窗戶縫隙間湧進來，發出“呼呼”低泣，如同夜間嬰孩的啼哭之聲。躺在床上的郝蓮薰被這山風攪得心煩意亂，難以入眠，幹脆拿了一旁的衣服披在身上，提了盞風燈往外麵去了。
山間寂靜，隻有風吼。她提著風燈走過一道由假山堆砌而成的甬道，前麵是一條小溪，看不到來源，看不到盡頭，小溪兩旁都種上了垂柳，她把風燈放到剛剛冒出頭的草地上，自己也靠著石壁坐了下來，抬頭望著黑幕中被烏雲遮住，隻剩下一圈光暈的月亮。她低下頭，覺得冷，雙臂抱著腿膝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團，頭枕在臂間，靜靜地看著溪中的景象，裏麵有天空，有月亮，有星星，還有，清夢居院子裏的那一株木芙蓉花樹。一位膚白貌美，穿著華貴的婦人伸手撥開珠簾，從屋內邁出，一雙美目顧盼生姿：“薰兒，薰兒…在哪兒呢？”
“母後，我在這裏。”六七歲的孩童步履蹣跚地從樹陰後麵走出來，肉嘟嘟的一張臉滿是笑。
美婦蹲在地上衝孩童招手，笑得眉眼彎彎：“薰兒，過來。”
孩童咧著嘴，張開兩條小胳膊撲到美婦懷裏，仰著臉在婦人的脖頸間蹭啊蹭，用奶裏奶氣的聲音撒嬌道，“母後母後，你都好幾個月沒來看薰兒了，今晚就別走了，好不好？”
美貌婦人滿臉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抱著她往屋內走去：“等過些時候，你阿姐的病好了，母後就回來陪你。”
“阿姐的病，還要多久才能好？”
“快了快了，”婦人將孩童放到床榻上，把她的小手放進褥子裏，“薰兒一定要乖乖的，聽秦嬤嬤的話。”
孩童眼巴巴地瞧著美婦，見她要離開，慌忙伸手捉住她的衣袖：“母後，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薰兒想聞著睡。”
美婦揮手遣散宮內的人，重又坐回到榻邊，伸手輕拍著孩童的身體：“好，母後等你睡著了再走。”
“母後，薰兒想聽你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