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很多年以後,軒轅逸還記得,那個時候的謝淵瀾,帶著複雜與純粹,一腳踏入了他的領地。
謝淵瀾慢慢走上前去,看也不看神色各異的眾人,隻在路過謝冕身前的時候,稍稍頓了一下,蝶翼般的眼睫顫了顫,掩去了所有的情緒。
最後,他咬了咬唇,似是下了決心般,走到軒轅結心身前,將手中的小白狐遞到她手中:“這位姑娘,勞煩你……”
軒轅結心愣了愣,隨即伸手去接,笑道:“不勞煩,不勞煩。”
謝淵瀾手縮了一下,眼中是十分的認真:“姑娘,滾雪不喜歡人玩她的耳朵還有尾巴,而且,不能提在手上。”
如此接近的距離,軒轅結心能看到他的手纖長柔白,竟然跟小白狐的毛差不離。
“呃……這樣麼?”軒轅結心大咧咧一笑,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托住小白狐的身子,感覺到一股溫暖的柔軟,“唔,她是叫滾雪嗎?”
“嗯,”謝淵瀾笑了一下,看著縮在軒轅結心手中的小白狐,略略偏了偏頭,眼中盡是柔和的笑意,“她好像很喜歡你。”
“是的呢,”軒轅結心小心翼翼將小白狐湊近眼前,看著小白狐滴溜溜的眼睛瞅著她轉,喃喃自語道。“如此看來,本公主還是很親切的啊。”
謝淵瀾輕笑一聲,轉了身,向前走了兩步,一絲不苟地撩衣單膝點地:“太後娘娘千歲。”
這個動作他已經做了數年,絕對是完美無暇。
身後是平涼王眾人帶著各種含義的目光。
若是按照往常的程序,接下來應該是賜座。果不其然,馮太後臉上笑意更甚,眼中卻是一片冰冷,冰錐般紮在他臉上:“謝卿不必多禮,賜座!”
“謝太後。”謝淵瀾淡淡道,起身走到馮太後下首的一張椅子前,緩緩坐下,“不知太後召見,有何吩咐?”
“世人皆道,小謝風流,司馬清介。謝卿比之司馬無相如何?”
“司馬兄勝過在下不知凡幾。”
“謝卿,多時不見,你倒是謙遜不少。”
“是,強中自有強中手,在下不敢托大。”
兩人交鋒一招,一者綿裏藏針,一者四兩撥千斤,秋色平分。
段秉燭撫著下巴,以往平淡的臉上現出了一絲讚賞。
馮氏攝政多年,世家大族難免傷筋動骨,而謝家立於大族頂端,卻絲毫未傷,看來眼前這個少年,確實是有幾分能耐。
“哀家這裏有一份司馬無相撰寫的隆慶朝史,謝卿不妨先看看。”馮太後揮了揮手,魏其侯走前幾步,將手中一疊紙張遞到了謝淵瀾手中。
謝淵瀾雙手接過,快速翻閱著,半晌,放下手中的書稿,淡淡一笑:“司馬兄果然是在江湖上走跳得久了,竟然隻會寫簡史。”
“哦?”馮太後峨眉輕挑,“謝卿以為如何?”
“在下以為司馬兄所寫,未必全然。”謝淵瀾恭聲道,“若是在下來寫的話,除卻外戚當權,宦官亂政,以至於蒼生塗炭,民不聊生之外,定然會寫上太後毒殺親兒,逼死皇後。”
馮太後目中冷意大盛,恨道:“謝卿,哀家這些年,可待你不薄。”
“在下有謝過太後。”謝淵瀾攤了攤手,蒼白的臉上有些無辜,亦有些無奈,“太後恩寵,在下能說不麼?謝家既為文史世家,自然要如實寫就。”
他的臉上略略現出一絲沉痛:“皇上就算再多過失,到底是太後親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太後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