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春闈應試的人數並不算多,再加上所有應試程序已經最大限度地精簡,因此在閱卷方麵的繁雜也相應減少。

將相對優秀的試卷選出來之後,段秉燭拈著胡須看謝淵瀾認真地將試卷慢慢分類,最後他終於忍不住了:“小謝大人,為何如此分類?”

謝淵瀾頭也不抬,將手中的兩份試卷慢慢分好,才笑道:“這次的試題是天下為公,其實測試的是考生對於天下之重的見解。”

他的手指著其中一堆,眼神清亮:“若是認為民以食為天,則可以分去戶部。同理,若是認為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則分去工部。”

段秉燭是何等的城府,如此一說,自然也就明白了:“若是重禮,則分到禮部,認為邢典為重,則分去刑部,是麼?”

“眼下如此分門別類,不過是為了解六部燃眉之急,到年尾的時候會對所有人員進行考核,若是不合適,可再做恰當的調整。”謝淵瀾鬆了口氣,笑眯眯扣了扣桌子,“將遴選的結果告知皇上,在下就可以暫時歇一歇了。”

“哦?”段秉燭看著他笑,心中也是輕鬆,“看來這次吏部這次有好的人選?”

“嗯。”謝淵瀾點了點頭,將特意選出的一份試卷交給了段秉燭,“這個人的觀點很不錯,任人唯賢,不避親疏。正是如今吏製應該改進的地方。”

能得到謝淵瀾如此推崇的人可不多呢,段秉燭笑著將試卷結果,草草看過一遍之後,不由感慨一聲:“莫非老夫真的是老了麼?”

“大叔還很年輕,”謝淵瀾隨口安慰道,“隻是,天朝數百年以來都極其注重士族門閥,這對於人才的選拔本來就是個限製。這個雲崢身為豪族能如此設想,已是難得。”

段秉燭沉默了一下,才慢慢道:“雲崢出身何處?家裏都有些什麼人?”

“雲家乃是密陽豪族,家中似有一兄一姐一妹,他是家裏的三子。之前並無參加會試,這次是經刺史舉薦直接應試。”

“密陽麼?”段秉燭目光微沉,一片深遠中,淡淡道:“是在鄞州境內吧?齊王軒轅靜所轄之地竟然出了這等的人物。”

謝淵瀾臉色也略顯沉重——齊王軒轅靜,手中有兵有糧,當初天下大亂,風雲變色之時都不曾見他有任何舉動,如今又會如何呢?

段秉燭沉吟片刻,才靜靜道:“既然謝大人看得上那人,便留在吏部吧。蕭大人太過於精明,而秦大人則機變不足,放在那兩部終究是有些顧慮。”

“是。”謝淵瀾點了點頭,“另外,左相大人,在下想點此人為金科狀元。”

“那人的文采確實不錯,你自己斟酌決定就好。”段秉燭樂得做甩手掌櫃,拍了拍謝淵瀾的肩膀,“小謝啊,多虧有你,不然這些事若是讓老夫一個人做,還不知道要忙成什麼樣子呢。”

“左相太客氣了,這都是在下該做的。”

“我說小謝,你的脾氣也太好了點吧?”段秉燭皺了皺眉頭,“你剛剛說要要歇一歇,有什麼打算麼?”

“大概是去飲善寺禮佛吧。”謝淵瀾老老實實答道。

“禮佛?現在的年輕人果然很老成啊,年紀輕輕的跟佛祖有什麼好聊的?”

“飲善寺的素齋很好吃。”謝淵瀾好脾氣地解釋道,“因為足夠美味,就算被大師念叨,也就無所謂了。”

“原來如此。”段秉燭拈著稀疏的胡須,眼中精光微閃,“這麼一說,老夫也有點忍不住想去一趟呢。雖然大師確實是囉嗦了一些,但是應該還能接受吧?”

謝淵瀾嘴角抽了抽,看著自己的頂頭上司左相大人一個人陷入了美好的幻境之中。聽說當年行軍打仗之時,條件十分艱苦,莫非這是後遺症?

忍不住搖了搖頭,謝淵瀾將試卷收起,開始謄抄今科的榜單。

若是算上之前從國子監抽調的人選,六部與九監五司差不多已經填補完全。隻是,這麼做還有一個弊端,那就是所有的人員都集中到了平京,各地州縣則顯然是已經無暇顧及。

看來隻能等春闈過後,將各地的州縣官吏名單也重新整理過後才能更好的開展工作。

謝淵瀾寫下雲崢的名字之時,小小地停頓了一下——鄞州,果然是個讓人不安的地方呢。

沒有記錯的話,鄞州刺史在隆慶朝時,便不是朝廷派遣,而是由齊王自行任免。也就是說,如今的鄞州,其實就是齊王軒轅靜的小王國。其人隻知齊王,不知天朝上皇。

當年軒轅逸途經鄞州,應該曾與齊王達成了某種協議吧?

希望軒轅逸看到吏部收了鄞州的人不會太激動。

說到軒轅逸,謝淵瀾覺得他最近有些奇怪。雖然身為聖上,偶爾關注一下臣子無可厚非,但是不知為何,軒轅逸很喜歡到吏部來溜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