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這地方,就是紅塵萬丈。即便是到了夜晚,也照樣是笙歌無限。
然而,這麼個醉生夢死的地方,身為名門之首的謝家卻很沉默。京師的人都看到,謝家那朱紅的大門發出了沙啞的一聲響,然後沉沉地關上了。
任憑門外紅塵萬裏,歌舞升平。謝家卻仿佛是倦怠已極,輕輕縮回了頭與手,安靜地沉眠。
琅琊別院,謝淵瀾的寢居之前,支離的月光下,是若隱若現的人影。
庭院中,明夷坐在繡墩上,雙手平舉,輕按琴弦。桌上一個小小的銅鼎正在嫋嫋冒著煙。
“鍾鳴鼎食之家,謝家倒是名不虛傳。”淺淡地幾乎肉眼不辯的身影現身房頂,與空中那輪冷月一起俯視著院中撫琴的女子,“明夷姑娘,幸會了。”
明夷靜靜抬眼,看著房頂那一襲黑衣的男子:“息夫人座下頭號殺手,神隱?”
“頭號殺手這名頭在下可不敢當,”神隱眯起眼睛,凝視著淡漠的女子,“若是讓詭殺聽到,可是會要在下的小命的。”
“想不到,神隱也有認輸的一天。”明夷冷冷一笑,“可惜了,過了今日,她便是要殺你,也沒有機會了。”
“哦?”神隱略略挑眉,“看來,要殺謝淵瀾,必定要先殺光所有擋在他身前的人啊。”
明夷垂眼,雙手連揮,錚錚琴音便彌漫在別院的每一個角落。
“九天玄音?”神隱大笑,“真不愧是鏡心明塵心法的集大成者!”
大笑之中,神隱身形一展,急略而下,直撲琴桌而去:“謝淵瀾寒毒發作,你很心急吧?”
明夷不答,隻是神色間更見冷漠,手指輕挑之下,琴音已然改變。肅殺之意迅速鋪開,仿佛是有質的刀劍一般,狠狠向四周碾去。
神隱神色微整肅,凝神應敵。
明夷雖是女子,但是在武學一途,顯然十分有天賦,再加上修習的是鏡心明塵心法,心隨意動,意隨鏡改,有著無窮的變幻之力。
任何處於琴音範圍的人,一旦出手,都會被預知。從而迅速找出破解之處。
在數次出手均遭攔截之後,神隱略略收了玩鬧之心,整個人靜了下來。
隨著他的停手,明夷的琴音開始變得平靜而悠揚,仿佛是與戀人同行於月光之下,沒有殺戮,沒有****,隻有恬淡與安寧。
謝淵瀾的房中沒有一點光亮,也沒有任何聲音。在房門的七步之外,有一個小小的陣法,阻礙了所有人的前行。
時間慢慢流逝,明夷心中漸生焦躁。
神隱等的便是這個機會,待琴音微微意亂,他拔地而起,將速度提到極致,掌心一抹寒光輕輕閃動。
“主子!”明夷輕輕抬眼,眼神中微微有一絲驚喜。
神隱頓覺不對,眼光微微一斜,就見原本黑漆漆的房間中,不知何時燃起了燈,清瘦的人影映在窗欞上,輕輕晃動著。
然後人影緩緩舉起了手,似乎是要將散亂的長發慢慢盤起,最後那人影披上了外衣,走到了門邊。
神隱冷哼一聲,迅速收起了攻勢,足下微微一點,已然飄離了最佳的攻擊地點。
門輕輕地開了。
神隱看著那個從簷下的陰影裏走出的少年,微微一愣。
此刻月上中天,而月光看在眾人眼中難免有種慘敗感。謝淵瀾整個人都縮在袍子裏,露在外麵的臉卻是十分紅潤,絲毫也不似平日的蒼白。
“你……”神隱狠狠皺眉,思量著這幾步的距離是不是足以擊殺一個人。
“神隱公子,”謝淵瀾淡淡開口,有白色的氣霧噴出,“如果你是來殺人的,在下奉勸你一句,三思而行。”她微微眯著眼睛,神情中盡是冷漠,“在下雖不喜殺人,卻也不曾善良到任人宰割。”
神隱看著她,意義不明地笑了一聲。
謝淵瀾垂下眼,揮了揮手:“明夷,傳令七哨,放這位公子出去。”
“是,主子。”明夷靜靜應了一聲,看向神隱淡漠一笑,“神隱公子,請吧。”
神隱深深吸了一口氣,無聲無息地融入了黑暗中。
明夷站起身,快步走到謝淵瀾身邊,扶住她:“主子,你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