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逸垂著眼睛,考慮著要不要告訴謝淵瀾真相。畢竟謝蘇對她的意義不同於唐楚雲。
她那個人就算再如何聰明,也改不了骨子裏那種護短。唐楚雲作為暗樁,若是一朝相悖,也不算什麼。
可是謝蘇不一樣。
他是謝淵瀾十分親近的人。
猶豫了半晌,才聽謝淵瀾狀似十分感慨道:“不過,他無論做什麼,總是向著謝家的。”
軒轅逸愣了愣,才忍不住掩住臉——要不要聰明到這種地步啊。
他自然是向著謝家的,不然軒轅熙一事,朕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謝淵瀾看了看他的臉色,又走到窗邊向外看了看,才慢慢道:“皇上,天色已晚,早些回宮吧。”
“……”軒轅逸眉頭小小皺了一下,“阿淼,你這是在轉換話題麼?”
“沒有。隻不過,聽到齊王殿下並沒有逐鹿天下的野心之後,在下就放心了。其他的事情,皇上已經能應付自如了吧?”
軒轅逸皺著眉頭,在她臉上一個來回,才冷冷道:“你這是在交代後事?”
“誒?”謝淵瀾微微一愣,隨即笑了,“皇上,臣的意思是,既然心頭大患已經無意,在下就可專心準備八月上菱城的事情了。通商一事,本來是戶部的專長,總要先熟悉一下。空口說話,總覺得不那麼理直氣壯。”
“是這樣麼?”軒轅逸瞥了她一眼,晃著手中的折扇,“方玨已經說過了,若是再沒有解藥,你的性命堪憂。到那時,哪還有心力去理會上菱城的事情?”
“原來皇上不知道麼?”謝淵瀾有些奇怪道,“方太醫平素就是這樣,敏銳太過,分明是極小的病症,也會被說的很嚴重。在下的身體如何,心裏還是有底的。皇上不必掛懷。”
“誰掛懷了?”
“這……是臣想多了,皇上恕罪。”
“喂,阿淼,明明是私下無人的時候,又是同門,有必要如此生疏麼?”軒轅逸很不滿。
“皇上,”謝淵瀾略一沉吟,輕輕開口,“你是起於北地,功成於軍中,又是新近登基,對於這等繁瑣的規矩不耐,也是正常的,但是既為九五之尊,有些時候,必要的威嚴還是應該的。”
“倒不是臣有意疏遠,隻是,君臣之間,走的太近,本就是忌諱。”
“有什麼忌諱?”軒轅逸沉聲道,“朕行得正坐得直,還怕人說麼?”
謝淵瀾揉了揉眉心。軒轅逸在某些人情世故上,顯然並不十分圓通。他如今已經不再是平涼軍首領那麼簡單。曾經那些一起打天下的人,終究是有了身份之別。
就算再多不願,這該有的禮數還是要遵守。
朝堂不比江湖,半點不周到就是殺身之禍,當初殷嘯之禍,還曆曆在目,哪裏能放下戒心?
再說,對於臣子來說,寵幸越多,反而容易造成困擾。
謝淵瀾不知道要如何跟軒轅逸說這些。傳授他文武的兩人,無論是聞絕歌還是段秉燭,都是一時風流人物,在人情世故方麵已經成了精,為何軒轅逸竟然如此不知變通?
“所以說,”軒轅逸見她不語,靜靜地下了結論,“你不相信朕。”
“沒這回事……”
“那麼,便是朕說錯了。”軒轅逸的眼中有壓抑的怒火,“你並不隻是不相信朕,這世上有你相信之人麼?”
“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裏麵,因為中毒的事情,所以,一直以來,並不曾相信任何人吧?”
寂靜的夜裏,軒轅逸的聲音沉穩淡漠,隱約有一股殘酷荒涼的味道。
“可是,這樣的時局也由不得你避開世俗,因此,你給每個人的信任都隻有那麼一點點,是不是?”他看著她,一片冷漠之中,漾著並不明顯的溫柔。
“阿淼,你當朕是什麼?”
“皇上……”謝淵瀾微微背過身,燭光在她的臉上跳躍著,有淡淡的陰影,“何必要說得這樣清楚呢?人心反複,哪裏值得信任了?”
人心反複,何嚐值得信任。
軒轅逸眯起雙眼,看她一身紫衣,氳著燭光,有種看不真切的朦朧感。
幼年時病弱,倉促間接下家族重任,少時也曾意氣風發,然而,滿腔的熱血就那樣凍結在親姐遞來的一杯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