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我沒有打開門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進來。”燈火明滅的庭院中,巫醫緩緩說道,粗噶沙啞的聲調帶著極其詭異的味道。
“連本王也不可以麼?”蕭千絕挑了挑眉,懶懶道。
“王爺若是不想被砍的話,最好聽在下的話。”巫醫麵無表情,深深看了他一眼,“哼,你的侍女太過手軟,她的記憶洗得並不徹底。”
“嗯?”蕭千絕神色微微一冷,“會影響治療效果麼?”
“多少總會有些影響。”巫醫微微低著頭,冷淡的神情中似乎有些微的歎息,“不過王爺完全不用擔心什麼,‘洗塵’這種藥最大的好處就是越是重要的人,忘得越快。”
這……詭殺偷偷打量了一下蕭千絕的臉色,勉強也算是個好處吧?
洛驚風一手按住劍柄,整個人繃得仿佛一張弓。
巫醫淡淡瞥了他一眼,黑色的袍袖輕輕一甩,向著燈火通明的房間走去:“記住,不準進來。”
“王爺,”詭殺看著幽靈般的女子消失在門後,忍不住擔憂道,“真的沒有問題麼?”
“現在除了相信她,還有更好的辦法麼?”蕭千絕淡淡一笑,輕輕甩手,“本王還有些公務要處理。詭殺,你跟驚風在這兒守著。”
他深深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吸了口氣:“若是有人來,你們知道該如何做。”
格殺勿論麼?詭殺與洛驚風互看一眼,微微躬身:“是,屬下明白。”
蕭千絕滿意地點了點頭,舉步離開。
他一向不喜等待,可是,療傷這等事,並非是他所長。何況謝淵瀾的身體確實已經糟糕到無以複加的地步,再拖下去,恐怕後果難料。
抬起頭看了看天邊的月,卻忍不住笑了一下。天朝的皇帝,今日可否安眠?
若他日,你見到記憶全失的謝淵瀾,是否會喟歎命運的無常?還是會欣喜她的心中,你竟然這般的重要,以至於她最先忘掉的人,就是你?
詭殺看著他決然而去的背影,忍不住搖頭歎息。聽說去毒的過程漫長而痛苦,王爺這時候就走,其實是因為不忍吧?
巫醫推開門,就看見全身都浸泡在水池中的謝淵瀾,熱騰騰的水汽撲麵而來。
她慢慢走過去,就見煙霧繚繞中,謝淵瀾眉目疏朗如畫,見到她,竟然還淺淺一笑。
一笑傾城。
巫醫微微一愣之下,隱約有些明白蕭千絕的心思。
這世上千般苦,不過是求之不得,得之複失。那樣輾轉的無奈。
“你似乎很有些驚訝?”謝淵瀾的手從水下伸出來,撥了撥貼在臉頰上的頭發。
“我還以為……”巫醫一貫冷漠的臉上,竟然也浮起一抹笑意,就那樣穿著衣服跨進了池中,“他至少會讓你昏著。”
“是藥三分毒。”謝淵瀾淡淡道,“吃多了總是不好。”
“那麼,開始吧。”泛著冷光的銀針悄然出現在纖長的指間,“撐不住的話,可以喊,謝氏宗主。”
巫醫十指靈巧翻飛,數點寒芒沒入謝淵瀾體內,逆經脈而行,直直抵入骨髓。
片刻之後,燥熱之氣,從骨髓中透出,逼入經脈。
“唔,這是……”謝淵瀾強忍住鑽心的劇痛,微微皺眉。
“這針以天火淬煉過,是以極烈。”巫醫仍然麵無表情,“你的身子原本陰寒,這等的法子本是要命的。可惜,就你那破敗的身子,竟然還中著寒毒,拖到今日算是命大了。”
“說得……也是,”謝淵瀾臉上不斷有水珠滴落,臉上竟然是許久不見的輕鬆表情,“一定是在下前生積德。”
巫醫心神未鬆,嘴角卻忍不住抽了抽。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果真是至理名言。謝淵瀾忘記了許多人,這性子倒是並沒有改變多少。
謝淵瀾勉力笑了一句之後,便再難開口,隻咬著牙苦忍。
入骨的寒氣,隨著銀針的移動慢慢被導引出來,巫醫的臉色也慢慢變得蒼白。
原本還有些燙的池水開始變冷。謝淵瀾輕輕合著眼睛,水池之中並無著力點,雙手握住的隻有虛滑的池水,還隱約透著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