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逸從沒有想過,再次見麵的時候會是這樣的情景。
那時候,謝淵瀾正拉著謝冕,在洶湧的人群中舉步維艱。他幾乎看不到她的身影,隻看得到她身後的謝冕,似乎歡喜又似乎複雜的神情。
縱然一貫是粗神經,他也忍不住有些茫然了。
他已經數月沒有見過她了,此刻見了,這心裏難免有點說不清道不明。
蕭千絕仍然是一臉淡漠的微笑,看著立於天地頂端的男人,那乍悲乍喜的神情,一時之間,也有些唏噓。
“軒轅,”他慢慢開了口,“你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想哭,大家都這麼熟了,盡量,請便,本王不會笑你的。”
軒轅逸憤怒地瞪了他一眼:“貪狼說,她的記憶出了點問題,這是這麼回事?”
“貪狼是這麼說的麼?”蕭千絕撫了撫下巴,一臉的意味深長,“軒轅,不是本王嘮叨,你手底下的人看來十分會避重就輕。完全不記得人了,原來隻是點問題。看來本王確實是多慮了。”
“完全不記得人?”軒轅逸眉頭輕挑,眉目間寒光爆閃,“當初,朕是怎麼拜托你的?”
“嘖嘖,這話聽上去十分有秋後算賬的意味啊。”蕭千絕淡淡應道,“你當初隻是說,不管用什麼方法,拔除她身上的寒毒,並且要毫發無損。她不過是忘記些事情,有哪裏損傷了麼?”
軒轅逸說不出話來。
但是要他承認謝淵瀾此時這個樣子,他心裏完全沒有想法那也是不可能的。
蕭千絕曲起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扣了扣,笑道:“軒轅,就本王看來,忘記了未必就不是好事。如今,若她信了你,那麼你說什麼,那就是什麼。”
軒轅逸聞言極其不屑地看了蕭千絕一眼。
謝淵瀾若是隻會聽人的話而沒有任何主見的話,那她還是謝淵瀾麼?
蕭千絕跟他相識也已經多年,他這一眼的含義又如此的明顯,豈有不懂的?
“軒轅,你未免也想的太天真了些。”蕭千絕淡淡一笑,“看來貪狼也沒有告訴你,她隻是不記得人了,其他的可都記得清清楚楚。以你目前的本事,想要在她手裏討點便宜,難。”
“怎麼會這樣?”軒轅逸一臉的苦澀。
蕭千絕長長歎了口氣。他又何嚐想這樣。
他對於謝淵瀾的印象還停留在十幾歲是在青樓中搶春宮圖的那個孩子,眼底一片淡漠卻絲毫不相讓的孩子。
等到在上菱城再次遇見,卻猛然發現那孩子,再無那時的血性,整個人卻變得更加圓通,水潑不進。
隻言片語之間,已經迫得人丟盔棄甲。
所幸通商本來就是計劃內的時候,再如何也不過是順水推舟。再看那人的臉色,一片溫潤之中,盡顯衰敗。
“這本是我為他所作的最後一件事。”
那人在淡漠的夕陽裏,淺淺而笑。
之前的那些年,為了所謂的大局,為了讓日後的朝廷不至於無人可用,也算是殫精竭慮了吧?
不求世人的認同,不問天下良心,不過是為了片刻的安穩。
油盡燈枯之際,也不過換一句心安。在所有的親人都看不見的地方,她才可以放心地倒下去。
被馬車帶回攝政王府的時候,他看著她輕輕掀開簾子,瞬間的愣神之後,是淡然的淺笑。
生死無怨尤,人總是會和樂一些吧。
蕭千絕也是自權力場中一路走過來的,看得多了,心自然就冷漠了。雖然不會草菅人命,但是手掌之間,早已不那麼幹淨。
“殺人麼?”謝淵瀾的笑容裏,隱約有些血腥,卻有十分清澈,“親手倒是沒有,不過,像我們這樣的人,會借刀殺人也不稀奇吧。”
“這世間從來都是如此,犧牲不可避免,看如何取舍罷了。”
那個時候,謝淵瀾已經開始遺忘,曾經刻骨銘心的人,一點一點地隨著時間流逝。她一個人在攝政王府,話不多,說出口卻更像是歎息。
他知道,她不想忘記,那些人,縱然帶來的傷害,卻是她曾經活過的痕跡。
“軒轅,”蕭千絕垂下眼睛,看著眼前的男子,靜靜開口,“你打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