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謝淵瀾的身體狀況剛剛有所好轉,軒轅逸還在醫院陪著她。

像照顧小孩子那樣,喂她吃飯喝水。

謝冕偶爾來一趟,隻覺得戴上黑漆漆的墨鏡仍然有被強光閃瞎的危險。

“軒轅,”他站在床邊看了看謝淵瀾的臉色,有點無奈,“這裏是醫院,你好歹收斂點。”

“嗯?”軒轅逸挑起眉毛,“我又沒有做什麼。”

這話倒是沒有說錯。隻不過——

謝冕搖了搖頭,決定無視他。

恰逢主治醫生來查房,順便問了謝淵瀾的情況。

醫生也算是權威了,對著兩雙殷切的眼睛,也說不出什麼冷情的話,隻是臉色凝重:“病人的身體會慢慢恢複,隻是,這記憶受損,還要你們多費心。”

“記憶受損?”謝冕皺了皺眉,“是暫時的,還是永久的?”

軒轅逸反應稍慢一步,咳嗽一聲才問:“是選擇性還是全部?”

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再看向兩人的神色間不免多了些感慨。

人的記憶其實是相當微妙的。

有些事情,極力去忘記,卻清晰如故。有些事情,拚盡心力想要永久銘記,卻在不知不覺之間,慢慢成了灰。

謝淵瀾的情況並不算特殊的那種。

她忘記的是人,類似於生存的技能,甚至多年所學,都記得十分清楚。

她誰都不記得了。

所以軒轅逸也好,謝冕也好,對她而言,都隻是陌生人。

“全部,而且,很有可能是永久性的。”

謝冕呼吸一窒,忍不住退了一步:“怎麼會這樣?”

軒轅逸反而顯得鎮定許多,點了點頭:“是這樣麼?謝謝醫生。”

他拉了拉謝冕,指了指門口:“走吧,這時候,阿淼她應該已經醒了。”

“喂喂,軒轅,你怎麼可以這麼冷靜?”謝冕眨了眨眼睛,不相信般看著他,“她忘了你啊。”

“那又怎樣?”

“什麼?”

“你沒聽醫生說麼?她忘記的並不隻是我,而是所有的人。”軒轅逸淡淡道,“既然如此,重新認識不就好了。”

“重新認識……”謝冕倒吸了一口冷氣,“軒轅,你知道以阿淼那冷淡的性子,要愛上人是多麼的不容易麼?”

“我知道。”軒轅逸沉沉一笑,“已經愛過一次,比較有經驗,不是麼?”

主治醫生聽著他們的對話,微微笑了一下:“那麼,軒轅先生,祝你好運。”

“謝謝。”

“不用客氣。”醫生淺淡一笑,眼中是看淡生死的豁然,“其實在醫院這種地方,我並不是很喜歡看到奇跡。因為無論是何種的奇跡,都伴隨著極大的痛苦與堅持。”

“可是,無論哪種奇跡,都值得人尊重。”

軒轅逸微微頷首,拖著謝冕走了。

醫生慢慢踱過去,將門輕輕關上。

年輕人,總是這麼有激情。在奇跡還不能稱為奇跡的時候,你能做到什麼地步呢?

她的眼睛很美,卸掉冷漠的偽裝之後,帶著純然的天真。

我是誰。

那個口吻不似是疑問,也不似是肯定。

隻是很平淡的一句話。

軒轅逸看著她,眼中是些微的驚喜。

很像你啊,阿淼。就算失去了所有的記憶,開口的第一句話也跟別人不一樣呢。

他看著她,慢慢笑了。

他說,你是謝淵瀾,平日我們都叫你阿淼,嗯,是——我的愛人。

誒?

謝淵瀾的表情中有一點迷惑,半晌,終於慢慢開口:“那個,你不覺得,你跟我差很多麼?”

差很多……軒轅逸小小地默了一下,決定重振雄風,再戰江湖。

這個,阿淼……軒轅逸的情緒尚在醞釀當中,門外就傳來不大不小一聲撓門的聲響。

怎樣?謝淵瀾挑起眉頭,淡淡看著他。

其實……軒轅逸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到門邊,用力一拉。

一堆人就那麼疊成一團,倒了進來。

結心、明夷、謝蘇,甚至還有那個小鬼軒轅熙,這些人一貫愛鬧,也就算了。但是,為什麼,連秦如晦也?

我們是來看小謝的。秦如晦麵無表情淡淡說。

有在門外貼著門看的麼?軒轅逸對著春光,忍不住以45°角仰望天空。

有這麼一堆損友,真是讓人惆悵啊。

還好,損友們看著他的臉色,也知道此時不該來捋虎須,放下手中的東西,打了個招呼就各自組團而去。

秦如晦打來電話的時候,軒轅逸剛剛將早餐端出來放好,謝淵瀾坐在桌邊,很安靜。

“秦如晦,什麼事?”

“沒什麼。就是代表組織問候一下你。”秦如晦的聲音平淡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