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堯國元鼎十三年四月,景城洛河旁楊柳依依,暖風陣陣,一艘樓船緩緩沿河駛來,在河麵上劃過道道水痕。
“這…好氣派的船啊…”正是春遊好時節,遊人如織。有人眼尖,隔著老遠的距離一眼就瞧見了它,臉上的表情和語氣如出一轍的驚異。
樓船由鳳凰木製成,通體烏黑,四麵掛著紅底白邊的牛角宮燈,甲板上還站著一群身姿挺拔訓練有素的衛士,鐵甲銀槍的裝備,隱約透露出樓船主人非富即貴的不凡來曆。
一下吸引了好多百姓,其中不乏有人見多識廣,細看後讚歎道:“這艘船大氣澎湃,色調沉穩,低調之中暗含奢華,若說氣派還有些不夠,氣勢二字形容起來更加合宜。”
那人頓了一頓,又道:“它沿洛河而上,定是從港口而來。洛河向來少允人行,而跨境航運耗費的人力財力遠非一般人能及,想必舫中之人是哪國的特使或皇子,被邀參與軒轅大典,來我東堯共享盛事。”
軒轅大典這等大場麵人人都知曉的,是由軒轅四國東堯,西峰,南淩,北蒼集體參與,每年六月初六舉行,各國輪流舉辦,十年一次的盛事。如今恰逢其期,此次的東道主正是東堯國。
眾人聽了這話都覺有理,紛紛點頭讚同,三三兩兩地繼續高談闊論,眼神卻依然追隨著已經漸行漸遠的船隻,正瞧得熱鬧,卻有一撥人從圍觀的人群裏散去,三五一行地沿著河道旁空曠的大路向前走去。
“公子,這船中究竟是何人?難道真是北蒼來結盟的特使?”
看了一眼身邊的小廝,那公子漫不經心地答道:“阿沐不是說過他妹妹出門遊曆的事嗎,如今也該是回來的時候了。”
小廝一臉恍然大悟:“原來是那位長公主啊,怪不得連微服都有這樣的排場。”
再回過神時,周圍已沒了人影。他一溜小跑追上自家公子,還不忘氣喘籲籲地道:“說到沐公子,倒是有幾日沒見他人影了。現下左右無事,公子可有意將他約來作客?”
“他這幾日有紅袖添香,我們還是別去惹嫌得好。”
……
被眾人猜測身份的船中人正獨自坐在一間船廂內,低頭執筆認真地描繪著什麼,身上穿著的紫色紗裙袖子挽起,露出了白皙的手腕,裙邊的流蘇尾端墜下,搭在桌角處散落的幾堆畫稿上。
她並不是什麼別國的客人,而是東堯國君與國後之女,齊嫿,也是東堯帝唯一的嫡女,被愛若掌上明珠的長公主。
軒轅民俗對女子並不十分嚴厲,相較古時已十分開放,無論是否待字閨中,都可以外出遊玩,訪友踏青,與男子相差無幾。但處於安全考慮,也少有閨閣少女獨自離家遠行,以長公主之身份尊貴更是極其罕有。齊嫿雖隻是個十二歲的女娃娃,但此次出行卻極隱秘,下榻走動之處多為東堯國或明或暗的別館,身邊更有無數侍衛仆從保護,等閑人難以近身,帝後故此放心她遊曆軒轅。
齊嫿此刻正凝視著眼前的畫紙,柔和的線條一筆筆勾勒出山水的輪廓,畫中之物已經初現雛形了,腦海中仔細回憶著那些仿佛已經刻在心上的風景,手腕卻一刻不停,直至一幅丹青畫完。
算算船已快到洛河堤盡頭,齊嫿起身出了船室,由著門口兩位婢女紫蕊綠芙服侍著換了衣裳首飾,準備回宮。
因著長公主此次離宮遊曆之事甚為隱秘,故此回宮陣容並不十分盛大,也特意以修整為由戒嚴周遭,封鎖了皇城方圓十裏。
雖然四下無人,兩位婢女依然習慣性地為齊嫿帶上了麵紗,然後跟在左右攙扶她下了船坐上轎輦。
“一日未見,如隔三秋。你我分別半年,不知妹妹可有想哥哥我?”
齊嫿無可奈何地看著對麵斜倚在榻上不知是來給自己驚喜還是驚嚇的哥哥齊沐。言語間他一雙桃花眼目光流轉勾魂奪魄,又恰好穿了一身袖口粉色雲紋滾邊的白衣,頭上束著象牙白珠冠,腰間沒有係尋常貴族男子鍾愛的玉帶,隻隨意纏了幾圈墨色的絡子,手持一把折扇,反倒越發顯得風流倜儻,多情不羈。
和他東堯國嫡出皇子的身份一點都不搭配。
“雖是半年未見,嫿兒卻時時給父王母後及各位哥哥們去信。但驟然離家,一人在外,自然是十分想念大家的。”
說到此處,齊嫿取下臉上的麵紗,語氣一變突然轉換了話題:“若沒記錯,今日此時三哥不應正在國子監上學嗎,怎麼有空出來接我?”而且還未曾知會於人,鬼鬼祟祟躲在車裏。
齊沐臉上浮現出一抹尷尬的神情,一雙桃花眼也收斂了光華,從榻上坐了起來,有些心虛地道:“今日先生身體有恙,故此……故此大家便都休息了……”
“哦——”,齊嫿將語氣拉得意味深長,以她對三哥的了解,事情不會像他說的那麼簡單。國子監向來學風嚴謹,若是先生身體有恙,通常會提前告知,並請來其他大儒代為授課才對。而且今日同在國子監的二哥齊湛卻未與齊沐同行,那麼三哥的舉止就很耐人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