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下)(1 / 2)

櫻花已經慢慢開了起來,再過一些時日就到賞櫻大會了。這次賞櫻大會選在雲山山底進行,組織及場地不止的工作自然是落到學生會頭上。不知不覺就開始忙碌起來了。

陳宇晗拿著一疊通告單,走在校道上。學校裏也種有櫻花,不過因為數量不足,每年開的時候也顯不出簇擁,若在學校裏舉行賞花大會就未免太過敷衍……

呃?

腳步停了下來。

明詩織站在櫻花樹底下,目光停駐在一色展開的春景中,穿過樹梢的風迎麵撲來,他看著她,緩慢地、緩慢地眯起了眼睛。然後,像是影片裏的慢鏡頭一樣,手慢慢垂下,整個身體踉蹌地往後倒去。那樣無聲,那樣安靜。

通告單紛揚在倉促的腳步聲中,散落了一地。

……

從冗長的夢境中緩緩睜開眼,視線首先觸及的是白色的屏簾,然後是沿邊的被單,明詩織一驚,手下意識地捉著被單坐了起來。落日淺金色的光芒在空間中散淡開來,暮色往深處靠攏。

是學校的醫務室。

陳宇晗站在窗口邊,白色的襯衫被餘暉照成落日的顏色,黑色細碎的額發掩蓋了他的神情。他就這麼靜靜地站著,雙手插在褲袋裏。

“……”明詩織的目光漸漸柔和起來。她不敢動,在窗邊看著夕陽的非常安靜的陳宇晗,像是一幅隻要呼吸稍微重一點就會打碎的玻璃畫。那無聲地籠罩在整片溫暖的斜光下的陳宇晗,時光的流動仿佛也放緩了腳步。

“對不起。”突兀的對白。

“呃?”明詩織微微一愣。

“我一直……在做愚蠢的事情。”少年的頭微微抬高。“不知道分寸,不懂得進退,傷害別人,逃避自己。”

“……”明詩織靜靜地聽著。他此刻就像停駐在夕陽裏的,旅途上折斷的杉斷一般。在一片靜謐的光中,開始了他的敘述。

“我記得,五歲以前,家裏有一間經常都是禁閉著的房間,那裏很空蕩,牆壁都是白色的,黑色底的厚重的窗簾一直都是拉上的。我的母親,在那個防哪個件裏畫畫,從十八歲,一直到死。”

……

“母親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她畫的畫,非常漂亮,非常溫暖,生生不息。你簡直無法想象那個在一間牢籠似的房間裏畫出來的……你沒有辦法想象,在完全黑暗中閉著眼睛作畫的母親,從她身上發出的光芒……”少年的眼瞼昂起又垂下。“母親常常說,隻有畫是絕對不會騙人的,畫紙裏,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世界,她說,她要畫出很了不起的東西,還說……因為說出來會被嘲笑,所以才更有實現的價值。”

明詩織一愣。

“啊……你還記得吧……”他沉默了一陣,好象微微地笑了起來。“中一的時候,你在教導處裏說的話……‘說出來會被嘲笑,才更有實現的價值’……那個時候,我很是嚇了一大跳呢……你一定不知道,每次當你意氣滿滿地在我麵前說要成為超級作家的時候,每依次你笑著對自己說不要緊繼續努力的時候……把這一切看在眼裏的我,都會覺得……非常感動……”

“……”她不可置信地望著陳宇晗,現在的他,出乎意料地溫柔。

“母親在我五歲的時候就死了。”他平靜地續過話題。“死因是過度勞累。也是的……長期處在那種環境下生活,沒有不病的道理……”

“……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要幫一個壞到透頂的人。”他微微移了移身子。“其實藝術,是天才的世界。沒有完美的天才,就領略不到完美的藝術。於是,當一個沒有才能卻一心妄想成功的人看到母親身上驚人的天分之後,就使盡百般手段讓母親心甘情願助他成名……所有的作品,所有的作品都署上那個人的名字,在堂皇的禮堂中接受著耀眼的燈光的注目,千百萬人的掌聲與讚歎,落到了那個人身上……透過母親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