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主冷哼了一句,瞪了傭工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沒力氣就別拿這份腳錢!”
說著,他瞥眼看到穿灰袍的漢子朝自己虎目一瞪,好似立時便要發作,大有一股愛管閑事的勁頭兒,看起來也是一個惹不起的主。
他頓了頓,連忙開口解釋說:“大爺,我雇他扛米,可他倒好,三步一停、五步一歇,一頓飯工夫,走不出半裏路,我能不急嗎?家裏等米下鍋呢!”
灰袍漢子挺直鼻梁兩旁的炯炯虎目一轉,直射向傭工:“你也算是個男子漢?就這麼六七十斤的小玩藝兒,你就這麼吃勁兒?”
傭工看看雇主,又看看圍觀的人,不知怎的傷心起來,歎息道:“我哪裏當得了傭工打得了米啊!……先祖乃前明劉大學士,滿門皆是讀書之人,手無縛雞之力!我……唉!”說著,他抱著頭痛苦的蹲下去。
人群一片驚訝議論聲,灰袍漢子聞言也是大吃了一驚,不由得倒退一步,上下打量這個窮途落魄的貴公子,不想此時卻突然聽得那雇主驚叫道:
“天哪!你是劉勰表兄?……咱們是親戚呀!”
“你是?……”傭工吃驚地站起來,瞪大眼睛,一副疑惑的表情凝望著雇主。
“唉,我是張鬆江之孫,咱們是姨表親啊!”雇主驚喜的表情中仿佛還帶著點不大好意思。
人群中一老者笑道:“既然都是名門之後,又是親戚,就別難為人家了,把米分給人家一半就是。”
雇主紅了臉,嚅喏了半天,說道:“這……可不行!我家斷炊兩天,好不容易厚了臉皮向求告,才得了這五鬥米、二百文錢……”
說到這裏,他咬咬牙,轉向傭工說道:“表哥,一同到我家去吃頓飽飯吧。”
說著,他挽挽袖子,自己去打那袋米,不過他還不如表兄,使了半天勁,那袋米竟紋絲不動,人群中騰起一起嘩笑,打趣、嘲罵此起彼伏,表示著強者對弱者的輕視,發泄著對潦倒的貴公子的幸災樂禍。
兩個瘦弱又怯懦的“名門之後”又羞又窘,竟然互相摟抱著哭了,其中一個嘴裏還嗚嗚咽咽念著《詩經》中的名句:“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灰袍漢子沒有笑,他麵色冷峻的伸出手,攀住路邊一棵槐樹的胳膊粗的樹幹,略一抖腕,隻聽得“喀吧”一聲傳過,那根樹枝應聲被折斷,這份驚人的臂力,讓周圍的圍觀者看的目瞪口呆!
緊接著,隻見灰袍漢子衝腰間抽出一柄短刀,將這根樹枝略事修整,便交給兩位“貴公子”,說道:“兩個人抬著走吧!”。。。。。。
兩人抬著米袋,趔趔趄趄地走遠了,圍觀的人才議論著、說笑著、歎息著慢慢走散。
灰袍漢子此刻卻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突然伸手攔住旁觀的一位須發灰白的老人:“老人家,請問一下,劉大學士、張鬆江是什麼人?”
這位老人正沉浸在今昔感慨中,不在意地順口答道:“那都是前明崇禎朝的宰相啊!誰料子孫敗落至此!……”